補天(五)
普洛美修斯是個傻冒,現在又叫“智障人士”,在大學裏一直暗戀著女媧,但就是堅決不對女媧說!廢物!女媧不止一次告訴過人家這件事:畢業實習的時候,由於校方辦事員的疏忽,竟把普洛美修斯當作女生,一天晚上就安排他們住在一個房間裏。第二天女媧氣哼哼地起來,突然一陣風把她的頭巾吹到了樹上,普洛美修斯自然立即爬上樹取下了頭巾,恭恭敬敬地交給女媧——女媧見四下無人,掄起來給他一耳光:“蠢貨!今天這麼高的樹都能爬上去,昨夜那麼低的床難道不會爬?
所以盡管普洛美修斯對女媧癡情一片,但兩人的關係始終停留在暗戀階段。
直到今天女媧才算出了這口惡氣:普洛美修斯終於被最高法院院長宙斯判了無期徒刑。
說起來也是因為女媧的聰明:山不會到穆罕穆德這兒來,難道穆罕穆德就不會到山上去?太陽不會到天的缺口附近來放火,難道人就不能到太陽上去偷火?普洛美修斯那廝皮粗肉厚的估計一時半會兒烤不焦,最主要的是那廝絕對服從女媧——除了他之外,追求女媧的人大約隻有十萬來人,能夠接近女媧的也就是百裏挑一的千把人,能經常和女媧說說話的又是百裏挑一的十來人,但是說歸說、拍胸脯歸拍胸脯,平時爭先恐後的要把心割下來給女媧炒酸菜,真要是去冒烤焦頭發的危險,誰幹?居然還有人說:混到現在都還沒有摟個脖子親個嘴什麼的,憑什麼給你女媧賣命呀?也還有狡猾一些的,沒口子答應去去去,就是要女媧先賜個香吻壯壯行色,——飛吻都不行,非要零距離接觸,丟!
是呀,隻有普洛美修斯那傻帽,女媧才說了一句“我要去太陽上麵偷火”就信以為真地跟來了,居然還吭吭哧哧地說什麼“共患難”,準備偷火的時候還擺出個英雄救美的造型,說是“格格,你別去——看,臉上燙出泡來了吧?我去,我皮厚。”偷到了火,然而阿波羅也親自帶了保安追了出來,他居然還學了句老掉牙的電影道白:“你先撤,我掩護!”女媧巴不得他這麼說,所以連假惺惺的客氣話都沒有說,立即抱著火拔腳飛奔。
當然,女媧也不能做得沒有一絲一毫情意——萬一給什麼小報記者加個花邊什麼的,亞當不就更有理由肆無忌憚了麼?尤其聽說普洛美修斯隻以盜竊罪、拒捕罪被判了有期徒刑之後,更怕普洛美修斯不經意露出真相,所以女媧也偶爾去看看他,就當哄哄他吧。比如今天,看他被栓在大坑裏的鐵柱子上,秋天的水已經很寒了,一直浸到他下巴。可是每當他要喝水時水就往下退,連女媧這樣的鐵石心腸也覺得不忍,不由得歎息一聲,居然就被他聽見了,喜出望外地大叫:“奴才在!喳!”——還是以前那個德行!
唉,女媧知道,本來自己就不應該來補這勞什子天,本來就應該是自己被栓在那根鐵柱子上,本來……至少沒有普洛美修斯什麼事,本來就應該是他在外麵自由自在地走來走去——可是怪得了女媧嗎?誰要他英雄救美?誰要他自以為了不起地來赴湯蹈火?難道離了他個臭酸菜女媧就吃不成熱拉麵了?簡直是自戀嘛,哼!女媧氣哼哼地放下一壺清水絕裾而去,由得他在什麼水深火熱裏喳喳地亂叫。
太陽從還沒有補好的天縫裏照進來,雖然已是秋天,仍然使人覺得燥熱,女媧脫下了普洛美修斯送給她的那件中式立領紅格格緞子夾襖,隨手往下麵一扔,夾襖似乎化作一道紅雲般悠悠地飛了下去。這件夾襖是自己本命年時普洛美修斯送的吧,奇怪,普洛美修斯知道自己對亞當的一片癡心倒也罷了,一個小老外居然也知道什麼本命年?女媧一邊想一邊去抓一塊石頭,沒有抓住,石頭骨碌骨碌地滾下去,然後被一叢綠色的草擋住了。女媧沒有理會石頭和草,隨手又抓了一塊石頭,拿到火上把石頭邊緣烤化,再把它貼到天上。滋的一聲,石頭上冒起一股青煙,穿過了女媧的黑發。
補天(六)
女媧終於伸手在天上彈了彈,鐺鐺的聲音很脆,看來是補好了。她揮揮手示意民工們不必再抬石頭過來了,然後慢慢地走下青梗峰。秋高氣爽都是那些個詩人幹人說的,被火烤出一身汗,落了滿臉灰,再被深秋的涼風一吹,身上冷冷的粘粘的不舒服。那件紅格格夾襖還在秋風裏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落下來,估計要到天黑吧——四下看看,那些民工開始圍著一堆火煮起酸菜魚來,於是女媧躲在一叢紅柳後麵的小溪裏洗起澡來。
腳下一滑,女媧趕緊用手扶地,抓起一團泥來。等她站穩了身子丟下手裏捏著的泥團,突然發現泥團很象自己,頓時童心大起,又抓了一團泥開始捏起亞當——又突然把自己和亞當捏在一起,口裏喃喃自語,“搓團泥捏我們兩個,捏起來了又重和。哥哥裏麵有妹妹,妹妹裏麵有哥哥——亞當你壞死了!”女媧不是沒來由地折了一根紅柳在水裏、泥裏一陣亂打,打到筋疲力盡才去洗澡。
穿衣服的時候抖下了很多泥團,奇怪,它們還會動,大一點的象青蛙,小一點的……象伸長脖子的烏龜,但是沒有殼,跌跌爬爬地在地下亂轉,你看我我看你的,直到一個青蛙找到了一個長脖子軟皮烏龜後,它們才會坐下來籲籲地象是在說話。也有的青蛙找不到長脖子軟皮烏龜,或者是長脖子軟皮烏龜找不到青蛙,於是就加入原來搭配好的一對中去,一番撕扯之後,隻看見一對施施然離去,剩下孤零零的一個便跌跌撞撞地重新尋找。也有一隻長脖子軟皮烏龜周圍有許多青蛙在爭,也有一隻青蛙周圍有許多長脖子軟皮烏龜在鬧,看得女媧眼花繚亂的,有些頭昏,不看了。
天快黑了,夾襖落在一個山坡上,女媧要去拿回來。一方麵有些涼意,一方麵……畢竟是普洛美修斯送的,盡管他是個弱智青年,是個智力障礙人士,女媧有事的時候還是會想到他。唉,到底是無期徒刑呢還是有期?也不知道下次有事該找誰去……
但是女媧心裏有分寸,普洛美修斯麼隻是個工具而已哦,難道真的和他到那個大坑裏共患難?他傻我也傻呀?女媧暗自笑笑,然後大笑起來。也是,想想就好笑,人麼,象個大猩猩般鎖到坑裏,還用鐵鏈栓在鐵柱子上,不象是動物園?還是亞當好,又風liu又漂亮,盡管現在被那個什麼姓夏的迷昏了頭,那是因為自己不在,亞當耐不住寂寞,男人麼,不會使壞的還叫男人?象普洛美修斯那樣的,也就是廢物而已,當個民工工頭還不錯。隻是,伊甸園裏有酸菜嗎?
想到酸菜,女媧真的覺得自己餓了,今天要到西海鎮去犒勞犒勞自己,吃酸菜肉末湯包,來個酸菜絲燴蘆筍,酸豇豆爆臭豆腐、宋嫂酸菜羹、西湖醋魚,最後來個醋溜鴨舌烏風爪湯——對了,叫做“銀鉤鐵劃”,飯後的甜點麼……陳泡菜拌狐狸葡萄!當然開發票,就說宴請……什麼也不用說,自己是頭兒,誰敢問?
嗬嗬,“英雄難過美人關,美人難過酸菜攤”哦,這是自己和誰的寫照呢?女媧咽下口水,披上那件中式立領紅格格緞子夾襖,大步向山下走去,夜風送來了身後酸菜魚湯那濃鬱的香味。[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