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也就是後羿剛剛出城的時候吧,女媧走過了街角。剛剛轉過來就聞見了濃鬱的酸菜味,香!“英雄難過美人關,美人難過酸菜攤”喲,女媧幾乎沒有考慮就在那個大排擋上坐了下來:“老板,來一碗酸菜拉麵,多放辣!”

女媧是前些天才到玉門的,她本來不大想來,春風不度玉門關嘛,但是現在連夏天都過去了,不來不行了——天不滿東南,所以連續塌陷,前幾天還掉下來一塊什麼著火的磚頭,落到了吐魯番,居然變成了什麼火焰山,而且正好擋住了陳玄奘同誌所率領的訪問印度佛教代表團的去路,那個代表團秘書長,又矮又瘦的姓孫的,征用了當地所有的空調和電風扇給火焰山降溫,家裏和辦公室都沒有了空調,甚至沒有了電風扇,熱,吃不消,這也是女媧同意到玉門來的原因之一。

切得細細的酸菜絲,伴著青蒜、幹辣椒和牛肉絲的香味,經過急火爆炒,在傍晚的玉門街頭蕩漾,香!這在英國是不可能聞到的。英國人,英國菜,嗤,真不知道他們怎麼能吃得下去!別說是人,那些來自法蘭西的牛吃了半年英國草後也都發瘋了,真奇怪,自己怎麼能在英國住四年!

女媧在英國劍橋讀完了博士,這是她到玉門來的主要原因。由於有窮國打算補好西北塌陷的天空,所以集中了全國的專家學者進行論證,女媧是作為橋梁建築學家被召請的。其實女媧已經說明了,自己是在劍橋大學讀的博士,而不是在建橋大學,可是剛剛上台的逢蒙卻批示說,有橋就行,隨便什麼橋。還自以為幽默地加了一句:添個蛤蟆四兩力。簡直是狗戴沙鍋亂衝一排嘛!在賓館和自己同住一個房間的是個文學博士,論文是對前蘇聯作家奧斯特洛夫斯基那部著名長篇小說的探討,就是那個《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不知怎麼也被當作冶金專家邀請來了。女媧在飯桌上還認識一位文學博士,她發表過《論〈湯姆叔叔的小屋〉》也算是建築學家!

想他。女媧一麵捧起了酸菜牛肉麵碗一麵有些酸楚地想起了亞當,亞當遠在以色列伊甸植物園打工,據說上個月動了個手術,鋸了一根肋骨。幸好女媧見過那個耶和華大夫,技術不錯,不然真放不下心來。那個地方又濕又熱,姑娘們穿得很少,怕亞當把持不住自己。那個地方還有許多毒蛇也需要留心……還有,亞當喜歡吃青蘋果,可是從來不洗不泡,那上麵可是殘留了許多有毒的農藥喲。不放心。

女媧大口大口地吃著熱騰騰的酸菜拉麵,一麵噓噓地吸著氣,有些辣,燙燙地吃更辣。但是濃鬱的酸味兒卻是幹辣椒所掩蓋不了的,酸味兒甚至滲透到細細的拉麵絲和嫩嫩的牛肉絲裏,分外爽口,分外舒坦。她記得西施的故鄉原來就是以醃製酸菜出名的,在對吳國的戰爭失敗後,範蠡、文種把戰敗的原因歸咎於醃菜太酸,命令全國把所有沒有醃好的酸菜全部曬幹,所以西施一怒之下到了吳國的天台、仙居——那兒因為有正宗的酸菜所以才被人們連稱為“天仙”,但是西施還是不滿意,終於在又一次戰爭之後和前來賠罪的範蠡從石門泛舟太湖,尋找更酸的酸菜去了。女媧喝了一口酸酸的麵湯,不由得心裏有些酸,範蠡也算個多情種子了。

由西施想到了貂禪,貂禪也是喜歡酸菜的,西安的羊肉泡饃雖然不如玉門的拉麵,但其酸味卻遠勝洛陽的菜絲煎餅,嫁給董卓前她在在鼓樓兩側、*街、大麥市街吃地道的西安小吃,酸羊肉串才兩毛錢一串。可是董卓偏偏要遷都洛陽,於是她為了能吃到徐州酸酸的“糝”義無返顧地投入了呂布的懷抱,夠有性格的!還有王昭君,不喜歡湖北的辣椒胡椒,不惜遠嫁內蒙去喝酸奶子,那是什麼樣的精神哦!後來的楊玉環也是在西安,天天去東門外的老孫家泡饃館、北院門邊做酸菜湯包的賈三家和南門外以酸菜臊子麵著稱的永明歧山麵館,甚至放棄了減肥——沒說的,英雄難過美人關,美人難過酸菜攤!

(二)

熱。熱得人昏頭昏腦的。

離開了玉門的酸菜攤來到這裏已經一周多了,天天吃空運的海鮮,天天勘察天上的缺口,天天開會爭論,天天喝1938年釀造的“紅孩兒”葡萄酒,連酸梅湯都沒有,怎麼能不昏頭昏腦?

一直到了這個幾乎與世隔絕的西昌基地,才向大家傳達了共工武裝叛亂的消息。一開始專家學者們有些好奇、有些緊張也有些驕傲,後來發覺連路邊賣酸豇豆的小販們都比他們知道得早,專家學者們才開始覺得索然無味。不就是在顓臾追捕共工的大決戰中,共工使了一招“餓虎撲羊”被顓臾閃過、顓臾先使一招“陰陽訣”裏的“如封似閉”,再使一招“亂環訣”(據說這還是安祿山帶來的西域武功)裏的“順水推舟”,共工就立足不定、一頭撞倒了不周山,連山上的擎天柱也被撞倒了,所以天空才出現了塌陷。

不稀罕。也不奇怪。專家們早就使用地震測定法和超聲波測定法判明了,不周山和擎天柱的倒塌都是因為劇烈的機械作用,至於是共工撞倒的呢還是愚公挖倒的——有關係嗎?不管是什麼原因把天搞塌了,現在都得設法盡快補起來,否則不說別的,光是溫室效應就夠戧!

真正令專家學者們怒不可遏的是政府竟然沒有及時請教他們!不錯,不周山推回了原來的位子,擎天柱也重新豎起來了,這有什麼了不起?一群民工就可以辦到!可是天呢?天怎麼補?看看那些愚蠢的官僚們吧:原水利部長繇按照他治水的經驗認為應該“湮”,就是往天上倒混凝土,把缺口堵起來;新任水利部長禹卻提出應該“導”,正好從這個缺口裏把二氧化碳排放出去,所以絕對不能“湮”。原來堅決不願意當總理的莊子也積極地提出,讓鵬背著鯤飛上去就可以馬上把缺口堵上了——這個方案著實令那些女服務員們高興了一陣,因為這樣一來市場上烤魚片肯定會大幅度降價!莊周聽了服務員們的話後老臉一紅,不再開會而是天天去采集蝴蝶標本了。繇呢,據說他的方案將會使這個地區變得黑暗、同時又有收取建築公司賄賂之嫌,先是被“雙規,”然後立即發現了他有重大經濟問題終於被槍斃了。然而盡管繇被槍斃了,但他提出的方案卻基本被接受了,還是要把天補起來。因為禹的補天設計雖然別具一格,但不能一勞永逸,他提出的是用磁懸浮列車把兩極的冰塊運過來補天,下午太陽路過時正好又能下一場雨。這樣做需要五年換一塊冰,夠麻煩的。

把天補起來的基本方針已經確定了,現在需要解決的問題是用什麼材料、用什麼方法補天,為此又調集了全國的工程師和電焊技師,包括紡織技師、廚師、外科醫師甚至汽車修理工,因此又引發了新的爭論。天氣熱,海鮮們又都腐敗了,生病的也不少,於是衛生部長神農又帶來了龐大的醫療隊,西昌基地漸漸地人滿為患起來,但是最後方案遲遲不能拍板,因為逢蒙突然走了而且調走了所有的外科醫生。大家都在猜測,在這樣的緊要關頭逢蒙竟然走了,是不是又出了什麼大事?但是一級級詢問上去,連部長們都說不知道,於是大家更困惑了,幸而還有賣酸豇豆的小販們知道:逢蒙是帶著醫生們為一個名叫“混沌”的人作整容手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