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最後的土司 七?(2 / 2)

覃堯撫摸著鋥亮的槍身,說:“槍裏並沒裝火藥。”覃老二一愣,欲言又止。覃堯渾身癱軟地坐了下來,說:“你走吧,我現在不想同任何人說話。”他無力地合上了眼睛,感到有風從堂前穿過,古柏上的蟬鳴不像方才那樣焦躁,興許也是有些累了,高一聲低一聲地隻作應答。

也不知睡過了好久,他感覺一束光凝聚在臉上,睜眼一看,覃老二依舊一動不動地束手站在堂前,雙目切切地盯著他。他詫異道:“你怎麼還沒走?”

“有一件事必得要告訴您。”覃老二說。

“什麼事這麼要緊?”覃堯疲倦地說著,他捧起桌上的陶罐,咕嘟喝了幾口,說,“我知道你想勸我什麼,可我這會兒什麼也不想聽,你還是回去吧,有什麼話以後再說。”覃老二說:“這件事您非聽不可。”覃堯有些惱了,“覃老二,你不要以為你是個梯瑪,我就得什麼都聽你的。”覃老二說:“我沒那個意思。”覃堯一揮手說:“那好吧,你現在從這裏走出去,要再不走,我就喚狗來了。”

覃老二絲毫沒有動彈,他說:“伍娘懷了孩子。”

覃堯啪地摔碎了手中的罐子,吼叫道:“難道你就想跟我說這個嗎?你以為那個外鄉人得意得還不夠嗎?”他衝到覃老二跟前,一掌就要把他推出門去,可覃老二說:“那孩子,是您的。”

覃堯伸出去的手一下子僵住了,他楞怔在那裏,半天沒有醒悟過來,說:“你說什麼?”覃老二說:“今早李安請我替伍娘拿脈,脈上顯出伍娘懷孕已有三月之久,按時間推算,那隻能是您的孩子。”

覃堯的腦子裏嗡嗡直響,像龍船河所有的激流全都彙集在一起,猛烈地衝擊著,他一把捏住覃老二瘦削的肩膀,“這是真的?”覃老二沉沉地點頭。覃堯噗通一聲跪倒在神龕前,將頭伏在地上,半晌發出悶悶的哭聲。

所有的煩亂在這一瞬間蕩然無存,覃堯不能不喜極而泣。他無限快意地想到他的精血就在伍娘的體內,他和那個美麗的女子再不是毫不相幹的兩個人,今後的日月就有了新的盼頭。這得感謝上蒼,感謝祖宗。他連連朝神龕磕著頭,然後站起來,爽叫一聲:“拿酒來!老二,今天咱們得喝酒!”

可覃老二卻一直憂心忡忡地看著他,說:“您會有麻煩的。”覃堯怔了一下,立刻想到了外鄉人,那人如果知道伍娘懷的是他覃堯的孩子,斷然不會甘休,他不如現在就上門去說明真相,讓伍娘回到自己身邊,外鄉人要什麼他全答應。但覃老二卻直是搖頭,說:“依我看,不如現在就打掉。”

覃堯一驚,“打掉什麼?”

覃老二默默無語,但覃堯從他臉上找到了答案。他像被蛇咬了似的渾身一顫,一腳朝覃老二踢去,說:“你給我滾!”覃老二並不分辯,微微佝僂著腰退出了吊腳樓的大門。

夜晚難以入睡,覃堯時而無比興奮,時而又心驚肉跳,他幾次想衝到對麵山上,找到外鄉人說個明白,可又想等到第二天太陽升起,他趁這夜晚把心事再細細地清理。他打開後樓的密室,小心翼翼地取出珍藏的寶物虎鈕錞於,供奉在自己的床榻上方。那千年的青銅古物,在深夜裏散發著一圈神秘的光芒,那些細小的花紋述說著先人的戰事,經過歲月的洗刷,沉默但卻十分的鮮活,很久以來,覃堯就感覺到有一種神秘的通道,將先人與自己聯係在一起。現在,他又要向它訴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