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3)

是的,那些“左派”實在是會出風頭!比如說那個關鋒,早在1962年就發表過一篇雜文,叫《從陳賈說起》,這篇雜文明明和吳晗的觀點很相似,特別是在道德繼承問題上,可現在搖身一變竟成大左派!真會投機!在最近的一篇文章中,他對《海瑞罷官》一個勁兒地“拔高”、攻所謂的“要害”,稿子交到報社就拚命追著叫發表。中宣部提出略微修改一下攻“要害”的意見,竟然遭到拒絕!過去,他可是很好配合的。現在怎麼了?是不是得到“通天”的授意了?聽他單位的人說,他和另一些“左派”在年初時節,走馬燈似的輪番往上海“出差”。還聽說江青在上海

接見關鋒時,向他交底兒,雲:“批判《海瑞罷官》不單純是學術問題,而是反擊彭德懷的翻案”,“姚文元的文章北京不轉載,是黑線專政的一例。”最初聽這些消息時,呂汝泉真是心亂如麻。夫人參政!過去,不是約法三章不許她出山嗎?聽說這位夫人最欣賞的就是法國通俗作家大仲馬的作品《基督山恩仇記》。如今,要自編自演一場恩仇記是怎麼著……不過,幸好都是傳聞!充其量是從江青那兒傳來的風,而毛主席的態度,是最有說服力的,這個尚方寶劍,被我們彭真市長掌握著呢一“彙報提綱”被批準發放全國!說來說去這些“左派”搞的都是無組織無紀律的小動作,等著吧,隻要時機一到,非好好整整他們風不可!

現在當務之急是處理那個死死地纏住我的小青工!這小子鬼迷心竅地認準我是“反黨反社會主義的修正主義分子”,他也和那些左派一樣,滿處投稿,打電話,抗議對他稿件的扣壓。根據人家文章的隻言片語就把人打成反革命,真能踩著別人肩膀爬髙了!你到真會押寶!姚文元、關鋒他們把寶押在吳晗身上,你則押在我身上!好呀,今天你可押著大寶了!

他已經給在公安局的朋友打了電話,告訴他最近有個肉禽廠的工人不斷寫信騷擾。請他出麵幫助處理一下。剛才那個朋友已經來了電話,說采取了兩個步驟,已經解決了這個問題:首先通知他們單位,調查他一下,據了解,這家夥出身是業主,一貫對黨不滿,在燒鍋爐工作中,最親密的人還是一個右派話劇導演一是戴帽右派下放到他們廠的。說他拜他為師,學封資修的話劇;還了解到他看過很多封資修的書籍,也作了不少筆記。平時看不起領導,總和領導吵嘴,在工人中也總是怪話連篇。最讓廠裏頭疼的是,他在本單位發明了一種叫“徽宗”語的黑話,

嘰哩咕嚕地不知在咒罵什麼!從這些來判斷,他“反骨”小不了!他的生活作風也很成問題。一直容留本單位女工在他燒的鍋爐房內的水池裏冼澡,是真洗澡嗎?這就有流氓行為的嫌疑。特別是最近幾個月來,他勾引了一位少女。頻頻和那少女幽會,還把她拉到鍋爐房去奸宿。單憑這一點,就可以把他逮捕法辦。關於經濟問題,目前還沒發現什麼。那個戰友問他有什麼處理意見。呂汝泉毫不遲疑地說:

“調查一下那姑娘的年齡,是不是未成年少女!”

那戰友說,他也是這樣想的,“猥褻少女的臭流氓,跑不了!”

辦公室裏灑滿了明媚的陽光。靜靜的光柱裏曼舞著空氣中的塵埃。呂汝泉正在瀏覽那些往來的公函。

突然電話鈴響,是崔丹鶴打來的。在電話裏她顯得非常興奮,說她要告訴他一個特大喜訊。他在電話這頭使勁地問她,究竟是什麼特大喜訊,但她說必須等他到來麵談,否則,有種種的不便。

這時他就猜測到,她準是懷孕了。前一段時期,無論她到沒到“安全期”,她都不采取任何避孕措施就與他同房。是呀,懷孕……這實在讓他亦喜亦憂。他將有個私生子?!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他將在遠離市區的地方有另一個家!有個孩子!有另一種樂趣!但是一切都隱瞞得住嗎?經濟上他自然還支付得起,但是如果被鬧到社會上,他吃罪得起嗎?他的思維急劇地開動起來。要知道你不是個普通的老百姓,你是個天天高喊著為人民服務的人民公仆。我們黨在1950年剛進城那陣兒就創造了一個中國曆史上破天荒的離婚數字,在群眾心目中就產生了不小的震

蕩。如今在社會主義革命步步深人的今天,你又發生這樣的事兒不是授人以柄嗎?這個孩子不能要。決不能要,想想吧,你崔丹鶴是什麼人?一個未婚的姑娘,你自己倒是很高尚,表現出為愛情犧牲一切的姿態。高尚是高尚了,也很給我平生的滿足感了,‘可你不想想你倒是豁出去了,我呢!身敗名裂!當我身敗名裂的那天,你還有今日的幸福感嗎?你被政治的、社會的、輿論的傳統習俗的手指天天戳後脊梁,有的會幹脆當麵咒罵你,說你是拉攏腐蝕革命幹部的階級敵人,說你是破鞋,說你是爛菜花,到那時你還有幸福可言嗎?不,得勸她打掉。可打掉是那麼容易嗎?你得找熟人,得保密,最好到哪兒去弄張證明。嗨!真是添亂。可也決不能當著丹鶴的麵流露出這種動機,她會受不了的,她也會看不起我,會說我自私、虛偽、卑鄙,是個無恥的小人。得誘導她,讓她自己作出這樣的打箅,得讓她高尚、再高尚,把她的高尚給予充分的肯定,而她打胎的舉動將使她升華。怎麼跟她說呢?這可得動一番腦筋。此後,應當勸她趕快結婚。如果她是個有夫之婦,那麼有個孩子倒能另說著……呂汝泉在辦公室裏來來回回地踱步。他到底也沒想出什麼好的主意,但在權衡了利害之後,意向已經非常明確:想盡一切辦法,不能讓那孩子問世。他看了看表,近3點了。該動身了。

可是他擺放在桌角的一摞公函還沒看完,便歎著氣再坐下來。這些公函大多是說農村“四清”問題。不少幹部貪汙腐化,多吃多占,奸汙婦女;又有的四清工作隊陷人很困難的境地,說當地的家族觀念使得一些幹部被嚴密地保護起來,使他們無法進入正常的工作狀態,以至於當地階級鬥爭的蓋子怎麼也揭不開。更有的地方因家族觀念嚴重,必置另一族姓於死地而後快,使鬥爭局麵呈現相當棘手的局麵……

突然,來自麼鎮四清辦公室的公函映人眼簾。肯定又要出事!自進入1966年元月以來,那地方就沒消停過!這他太清楚了!

他立即展開細讀。彙報足足有10頁紙厚,主要講述當地封建迷信活動一太平幡鼓會在正月十五被明令禁止後,引起的“更加劇烈、尖銳的階級鬥爭”。說耍幡的主要村落天兵台和啟莊“這兩個村的黨支部和貧協,均已變質,其中主要領導人站在地主富農和反動會道門的立場上,和四清工作隊搞對抗”,特別提到“以崔老凡為首的漏網富農,拿傳統的太平幡鼓會為幌子,和黨組織分庭抗禮,把整個大隊的青壯勞力都拉攏到他的周圍,整天耍幡、敲鑼打鼓,不但四清工作受到嚴重的幹擾,而且嚴重地延誤了春播春種”……彙報中說,階級敵人打著“傳統民俗活動不可中斷”旗號,蠱惑貧下中農和當地群眾參與到有組織、有計劃、有綱領的活動中,在全麵展開對封資修大批判的今天,必須徹底根除,決不能手軟。“須知,反動會道門的存在,是對無產階級專政的挑戰!鑒於此,準備從徹底清除和瓦解太平幡鼓會作為揭開當地階級鬥爭蓋子的引線,並在必要時請求上級領導給予支持。”

彙報的落款分明寫著:麼鎮公社黨委、東區天兵台四清工作隊隊長龐若濱和全體隊員。

龐若濱。龐若濱。呂汝泉微微閉上眼睛。我拿他怎麼辦呢?到處都是殺氣騰騰,殺氣騰騰,殺氣騰騰……拿他怎麼辦?春節期間要不是爸爸去世,正月十五的幡會就走成了!偏偏那幾天不在,導致這個龐若濱大發淫威,成功地阻止了幡會的進行!上星期他去麼鎮時,石泊泉氣急敗壞地找到他,把龐若濱罵了個狗血噴頭。呂汝泉不由得順口說:“你們也是,他禁止你們舉行太平幡鼓會,有上級指示嗎?沒有!沒有,他的禁止令就是廢紙一張!他龐若濱,他是什麼成份?!他有什麼權力禁止傳統的民間文化活動!”

“對!”石泊泉一拍大腿,“有你這番話給俺村撐腰,俺他娘就改日子舉幡!看他拿老子怎的!”

一個不留神,局麵就失控,瞧這兩樁惡心事兒!唉,再跑一趟吧!

呂汝泉在擠公共汽車時真可謂百感交集。半路上他突然想起應當給丹鶴買點什麼。最好買束鮮花。她那麼愛花,愛吃花,給她買花會樂壞她的。在這樣的日子口上,總得表示表示呀!無論如何,你應當表現得高興才是。但是你這不是在做白日夢?哪裏有鮮花賣?即使是盛夏,北京有鮮花店嗎?在他倒車的地方,有一所黑糊糊的商店。他在裏麵來來去去地走了兩遭。正是買什麼都要票證的年月,大部分櫃台都張著醜陋、饑餓的大嘴。玩具櫃台倒有點象棋、軍棋和跳棋、花鈴棒什麼的,要不就是積木……怎麼能買這些?怎麼能鼓勵她生孩子?看看別的吧。賣布的櫃台倒挺豐富,他看上兩種花色能和丹鶴的膚色搭配上,誰知叫售貨員來扯時,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法兒買一一沒帶布票!正愁得沒轍時,感到有人拉自己的衣襟。原來是個穿得千幹淨淨的中年婦女,她那謙和討好的神氣表明她有心和自己作什麼交易,便在她的眼神的誘導下跟她溜商店邊像是很熟悉、很隨便地交談。他知道自己遇上了票販子。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呂汝泉從她手中買了一丈二布票,總箅給丹鶴扯上兩塊花布……

天色已是漆黑。呂汝泉感到崔丹鶴的小房間裏悄無生息。他敲敲門,沒人應。又發現門虛掩著。崔丹鶴不在屋內。她幹什麼去了?環顧房間,似乎已經有段時間沒人了。少許恐慌和忙亂的意識衝散靜候的心思,呂汝泉思緒緊張地搜索起來。會不會我們的事情敗露,被誰把她叫去審訊去了?要不就是他爸爸那個村的事兒已經鬧到這裏,她去緊急幫忙……或者她已小產……呂汝泉

出屋去找她。是啊,沒有往日他來時那種溫馨和簡單的佳肴,也不見她撒嬌頑皮的笑臉和嬌嫩的聲音,她會上哪兒去呢!失望使他有點惱火。他突然生自己的氣,也生崔丹鶴的氣,繼而開始生全中國的氣。可以說沒一個地方是正常的,沒他媽的一分鍾是正常的,白天和黑夜都不正常!每年每月都不正常!從根那兒就不正常!大事小事都不正常!從他媽的遺傳基因那兒就不正常!唉,什麼叫活受罪?你他媽的今個箅明白了吧?你就瘋瘋癲癲地活著吧!也許這樣你才算不枉一世!活得才真實一點兒!

院裏一片漆黑。呂汝泉一時拿不準是去破廟的前門還是後麵的小徑去找,正判斷時,就聽見破廟坍塌的老牆那兒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是崔丹鶴。燈光下,她的臉色蒼白。見到他的欣喜並沒能把慌張的神色掩飾下去。一進屋,她像逃避什麼似的把嬌小的身軀一下投入他的懷裏。然後她一個勁兒地親吻他,囁嚅著說她真想他、一天到晚地掛念著他……他被這個散發著清香的火熱身軀融化了。他回吻著,同樣重複著簡短的話語,說他也是……在想念她、掛記她。

“這是什麼?”她依然躲閃著他的眼神。“送你的。我原想買花……你幹嘛去了?”

“嗬,真是太美了……你幹嘛又破費?”她明亮著眼睛,把那布展開,披到身上在衣櫃鏡子前後左右地端詳。

“今天是什麼日子?你不說我也知道。來,讓我聽聽,有什麼動靜?”呂汝泉搏下身,把耳朵附在她的腹部。崔丹鶴羞澀地笑了。她移開身子:

“沒那麼快的事兒……”

“該注意身體了,別再猛跳猛跑的了。你剛才幹嘛去了,讓我好等?”呂汝泉再次問。

“你還沒吃飯吧?我給你弄點吃……然後咱們再從從容容地說,行不?”她特別溫存地說。

“最好現在就說,”

她遲疑了一下,似乎在猶豫,但突然她下決心似的一轉身,朝案板走去。

“沒什麼要緊事兒,現在說太破壞氣氛,吃完飯,慢慢扯,行嗎?”

呂汝泉悶不出聲地坐了下來。他拚命壓抑著陣陣湧上心頭的煩躁。是的,你既然馱起了這個沉重的包袱,那你就隻有耐著性子忍受。記住,這可不是平平常常的日子。

終於她和好麵,又很快地擀出麵條。火已經上來了。她在那裏忙著做雞蛋鹵汁。呂汝泉則在翻看報紙。呃,簡直沒有一點可以入目的玩藝兒,批判什麼《海瑞罷官》,拚命地上綱,比著“左”,必欲置作者於死地而後快!真是學閥!就會揮舞大棒!扣高帽子!用心何其毒也!可是沒人敢實事求是!這個國家,這些領導,難道就不知道將把這個民族領到什麼地方去嗎?!

麵條擺上來了。他吃了幾口,看她依然不吱聲,他突然說:“有個特別讓人棘手的問題,你們老家的事兒……”

“你聽說了?在哪兒聽說的?”她抬頭盯著他。他告訴她是在公社黨支部和四清工作隊聯合寫就的、由鎮政府上交市委的報告中得知的。他說她爸爸正是這份報告打擊的中心。她聽了,急得哭出聲來。她那碗麵條沒動幾口,便推到一邊去了。他勸她放寬心。但這沒用。她隻會一個勁兒地說,“這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這又讓他對她充滿憐憫。一個普通的農村姑娘,祖祖輩輩遠離現代文明,根本就沒見過所謂的大官,當家人被告到權力中心去了,就會更加慌恐。她被嚇壞了。無論怎麼哄她、安慰她也不行。她隻是一個勁兒地哭。他隻好自己下手收拾桌子,然後把凳子和她拉到一起。他摟著她說,慌亂在任何時候、對任何人都不會有什麼好處,除非你是故意用慌亂來給人留下可憐而無害的印象,否則是不會有什麼結果的。她總箅安靜了一點兒。但仍隻是囁嚅著簡單的話:“我爸爸要倒黴了。他準要倒黴了。你給他點幫助吧?啊?我求求你,給他點幫助吧!”他撫摸她的頭發,在她的注視下點點頭。“我怎麼這樣倒黴啊……我爸爸,他要有個三長兩短,我媽……”眼淚又在她眼圈裏轉。呂汝泉趕忙說:“別再哭鼻子,應當學會在遇見事情時拿主意,不要這樣。”他的批評終於使她不哭鼻子了。她起身去洗臉。先是浸泡,然後又用熱毛巾蒙在自己仰起的臉上。後來又對著牆上掛的一麵圓鏡認真地修飾自己。他看見她往臉上還擦了點雪花膏什麼的。她再次麵對著他時,已經是一副清新亮麗的模樣。雖然還略帶傷痛的樣子,但她努力用笑容驅趕它。

“這樣好嗎?”她分開他的腿,坐到他的懷裏。然後她親吻他。不顧一切地親吻他。以後他們的對話就完全是柔聲款語了。“幸虧有你在我身旁,要不然我真不知道怎麼辦好。”

“你別怕,我會想辦法讓你爸爸平安地度過這次運動……”她更緊地摟緊了他,“你也一定要小心。爸爸那裏,我要勸他別再堅持搞那個幡鼓會。是不是退出這個事兒,他就不會有什麼危險了?”他則告訴她:“先不要急。上邊既然沒槍斃這個民俗活動,幹嘛要退出?要是上邊肯定它是一項很有意義的活動,那不就沒任何問題了嗎?但是如果不能有這樣正確的結論,你知道,就你爸爸的身份,他就是不幹,也會被整的。沉住氣,我在市常委會上,會從馬列主義的基本原理上給太平幡鼓會以肯定的說明的。”

“這會給你帶來危險嗎?”

“我想不會吧。”他笑著撫摸著她烏黑油亮的頭發。“你不要操心這些好嗎?你不想想,今天是什麼日子,是你告訴我你已經有了小寶寶的日子,你再為這些事整天提心吊膽、憂心仲忡,日後這孩子出世的時候,準是個大眼燈!”

“什麼叫大眼燈?”

“大眼燈就是總用特別吃驚的眼睛瞪著周圍——即使沒什麼令人奇怪的事情,他也總保持那麼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在娘胎裏就被嚇壞了。”他說這話時始終把自己的大手掏進她的褲

腰,撫摸她滑膩的肚皮。她笑著捶打他。話題就這樣進人到崔丹鶴懷孕的事情上。

“你幹嘛不早跟我說?”

“我怕你不要他。”

“我為什麼不要他呢?”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是不想早日告訴你。”

“我知道你的小心眼兒:你還沒拿定主意是不是要他。這個猶豫的學問可太大了……”

“你別分析了。真的,我聽你的,要不要我全聽你的。我告訴你就是要聽聽你的意見。既然他是咱倆的骨血,我哪兒有權獨自決定他的命運?……雖說我作為母親,有更大的權力,可你又是我最愛的人,我怎能隱瞞你?……原先,我真的害怕你考慮你的工作和黨性,不可能讓我把他生下來。但我想豁出去,我就要為我愛的人生個孩子,為我自己生個孩子。我得不到你,但我能得到一個你的化身,這就知足了。真的,我是這麼想的。我想瞞著你把他生下來,然後我就不再和你見麵……”

他聽得心驚肉跳。但臉上卻露出一副感動的神色。“我會心安理得地接收處分。當他們審問我這個孩子是誰的時,我會告訴他們說,我被流氓強奸了一你知道這在我們這個地區是經常有的事。我被流氓強奸了,就懷了孕,我怕羞,就沒對任何入講這件事兒,就是這樣,孩子隻好生下來了。這樣的理由人家會相信嗎?”

“你考慮這個問題有多長時間了?”

“從發現自己懷孕那天起,有3個多月了吧。”

他假惺惺地露出嗔怪的樣子,用一隻手指戳著她的彝子尖說:

‘“這麼大的事你都跟我保密,好呀,我非得好好懲罰你不可!”說完他就一把將她橫著抱起來。她咯咯笑著,聽任他把她

抱到大床上,然後他一下子壓在她的身上。他抓撓她的胳肢窩,同時開始解她的褲帶和衣扣。她笑著,在床上打著滾,然後就帶著無限的情愛用雙臂攬住他的脖頸。他們緊緊地摟抱著,沉浸在澎湃的激情裏。他伸手熄了燈,同時開始脫自己的衣褲。她也在悉悉索索地為自己寬衣解帶。他使勁地揉搓她溫柔的乳房,吻遍她的全身,他還把耳朵貼在她的腹部,小聲說他想聽聽兒子是不是在叫爸爸。她醉了。不斷地喘息、呻吟,百依百順地聽任他的擺布。後來幾乎是同時,他們兩個發出怪異而又縱情的高頻的“啊啊”聲。高潮同時將他們淹沒在溫情的電流中。

他們已經適應了這裏的黑暗。窗欞和窗戶紙藤耽的反差以及從門外篩進屋內的光線,再加上這個京西小鎮的什麼地方傳來的狗吠,使這裏的寂靜有一種獨特的情調。爐火特別旺地燒著。室溫使他們渾身汗津津的。兩個肉體緊緊地摟在一起。

剛剛過去的感動使他們倆依然在說著親昵的傻話。這也許是性愛伴侶最和————的時候。但是這樣的時間並沒延伸多久。當沉醉的激情已經像大海的落潮般退去,人間煩惱的潮水就又湧上心靈的綠洲。那可是你躲也躲不掉的。

“你真壞!明明知道我懷著你的孩子,還這樣不加收斂……”她嬌嗔地說。同時把她的頭埋進他寬闊的胸膛。

“這不能怪我吧?是你引起我一陣陣衝動。我沒見到你時,隻要一想起你,我就禁不住回味我們在一起的所有細節,於是就更盼著重溫那一切。這樣,就引起了期待、難耐的期待。見到你了,自然就要和你進入最銷魂的狀態。難道不是這樣嗎?在你麵前我可不想虛偽。我就是這樣。我真的特別感激你:是你讓我回到人的狀態……我會終身愛你……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