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是書房裏那把老爺常坐的椅子。老爺也是天天看到的老爺。管家卻總覺得有不好的事發生。老爺的臉色為何這麼蒼白。
“都來了?”馬鈺掃了一圈:“那我就在這兒宣布一件事兒吧__我要死了!”身為劉生,他早就死了,早在激動之下質問分身,卻不慎摔倒在地的時候,就已經死了。他現在要做的,不過是讓劉生再死一遍。讓世間所有人知道,當朝前首輔劉生死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卻將眾人震得不輕。有愕然不信的,有悲傷大哭的,有擼胳膊挽袖子恨不得割腕表忠心的。
馬鈺抬手壓下眾人喧嘩:“我死後,家產四散,你們誰願意要誰要。我的墓地,勞煩跟我老妻葬在一起就好。若是你們連這點事也不願做……”眾人跪下一地,連道“不敢”:“就將我遺體燒掉,骨灰隨風撒掉好了。”
馬鈺聲音越說越小,漸漸無聲無息。有那疑惑的抬頭一瞧,見老爺閉著眼,低著頭已是死了。頓時“嗷嚎”大哭:“老爺薨啦。”
一時間劉府大亂。
不提劉府如何安排老爺後事,朝廷在大災之下如何焦頭爛額,卻說馬鈺心神飛出劉生肉身,便覺得有股力道向上拖拽。他低頭一看,見偌大的劉府雞飛狗跳,周邊村鎮也聞聲而動。
他對自己這狀態既新奇又疑惑。正待要仔細體驗觀看,卻覺得身體猛得一沉,眼前一黑,等再睜眼,見眼前一把太師椅,牆上一副“何為道”的字,又回到了天閣中。
一瞬間,他有些擔心,不知時間過去多久。若是一兩天還好,若是一兩個月得誤多少事。若是一兩年甚至一二十年,本是同齡的孩子,孩子的孩子都老大了,真是滄海桑田了。
一想到這種可能,他更想出去,比之前更迫切了。而一想到“之前”,意識到那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之前,他頭很疼。
他想著既然已經通過了天閣,那天閣必然要有些反應才是,興許就是離開的路。
等了許久,他等得有些不耐煩的時候,猛然看見掛在牆上的那副字上多了一個綠點。他不禁湊上去看,就見那綠點以可見的速度變大,漸漸看清了,是一個蛤蟆。
蛤蟆先是綠豆大小,接著指甲大小,接著手掌大小。就像字後麵另有一個空間,他正衝他跑過來,下一刻就要破紙而出了!
他真的破紙而出了!“刺啦”一下,像什麼東西劃破的聲音。蛤蟆蹦到他手上,順著他胳膊來到肩上,而後一跳來到頭頂。他似是終於找到了溫暖的巢,突出長長的舌頭舔了把臉,趴下了。
這若是貓狗的,哪怕是個鳥雀呢,趴頭頂上雖然感覺奇怪,倒也不難受,還能忍耐。可一隻蛤蟆,渾身濕噠噠黏糊糊,又是冷血動物觸感冰涼,趴頭上就像趴了一坨冰冷鼻涕。
他最看不得惡心人的東西,渾身汗毛乍起,一把抓住蛤蟆,順勢扔了出去。蛤蟆手感冰涼黏膩,恍惚覺得化作細小毛蟲一縷縷一寸寸爬滿全身。一瞬間,惡寒。
那蛤蟆落地穩健,咕呱衝他叫,似是對一手扔了他很不滿。
馬鈺這時候才看清蛤蟆模樣。蛤蟆比一隻手掌還大一圈,體表翠綠,眼睛泛著金光。若不是他體表一層秘之黏液,賣相倒也不壞。
蛤蟆後腿繃前腿蹬,看樣子還想蹦他頭頂上。
馬鈺連忙以手做門擋住:“你等等!我不是你媽也不是你爸,不是你主人也不是你老巢。我不管你從哪裏來到哪裏去,你也別來糾纏我。咱井水不犯河水!”
他說完了心中不由自嘲:真是昏了頭了,你對一蛤蟆說這麼多,它哪裏明白?
不想蛤蟆冷笑說:“若非你身上有我熟悉氣息,憑你一凡人哪配見我?若非天閣法則,憑你一凡人哪能見我?”
不等他從蛤蟆開口說話的震驚中緩過神來,那蛤蟆已轉身朝字畫中走去:“又或者,你打算在這兒孤獨終老?哦不,憑你一凡人,頂多七天就得饑渴而死了。”
馬鈺聽了一驚,見它有想回去的意思,連忙堵住來路:“你能帶我出去?”
蛤蟆不滿冷哼:“什麼態度!我金蟾放下手頭大事前來救你,你一上來就又抓又撓的,知道我來的目的,你不思回報就算了,還‘你‘來‘你‘去,還一臉不信!豈有此理!”
勢比人強,事關生死時候就是對一隻蛤蟆也得低三下四:“前輩!”他討好地笑,為避免蛤蟆前輩覺得自己個子太高引起自卑,他先是坐下,後來覺得還是有點高,幹脆趴下:“蛤蟆前輩,都是晚輩的不是。這不是您出來的太突然嘛?晚輩一時措手不及,衝撞了您。您看?”
蛤蟆前輩氣顯然沒消:“什麼蛤蟆前輩!”
馬鈺心說要不是你關係到我身家性命,分分鍾就把你燉湯喝,麵上卻絲毫不敢顯露,依舊陪笑說:“那敢問前輩名諱是?”
“金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