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父卻生來倔脾氣,哪怕是砸鍋賣鐵也得讓孩子讀出點名堂。
先生很不高興,說你怎麼不聽勸呢,就你這孩子,能念完三百千就不錯了,再往深了念,別說論語了,就是詩經也念不了。
劉父說,那好就念完三百千。
劉生很不高興,因為這番交談是衝著他麵說的。雖說他讀書不行,卻心思靈動,先生話語言談中對他的不屑嘲諷,他清清楚楚的感覺到了。
感覺到了,卻無法改變,因為他真的讀書無能。別人明明讀幾遍就背過了,可對他來說,那白底黑紋的複雜方塊字,簡直比點豆腐還要難,比熬豆漿還要累人。
馬鈺心中劉生的記憶娟娟流水般侵襲過來,衝刷掉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當記憶來到眼前,他忘掉了馬鈺和馬鈺的一切。他就是劉生。
“好,背得差不多了吧。”先生是個中年人,穿著一件發黃的白色長袍,手裏拿著戒尺,往講台上啪啪啪摔了幾下:“現在檢查,一個個來,背過的現在就可以放學回家,背不過的繼續在這兒給我背。”
話音剛落,就見最靠門口的孩子站起來,他年齡不大,看起來十多歲的樣子,卻已經在讀論語了。他背的是為政篇的前半部分,從“為政以德”到“君子不器”。孩子極為厲害,雖然絆絆卡卡,偶爾還要提醒一兩處,卻順利的背下來了。
先生滿意點頭,留下再接再厲的評語,便放他回家了。孩子先是恭敬朝先生行禮,而後拿起書包撒丫子跑出門去。
先生也不管,隻是看向第二人。如此一個個,有的雖然背過了,卻提醒了多次,先生雖然不滿意,也板著臉放他走了。隻有那些怎麼提醒也沒用,完全沒背過的才被留下來。
總共不到十個學生,劉生不是在最後,很快就輪到了他。隨著漸漸逼近,他心裏少見的興奮得緊張。之前他在心裏偷偷背了一遍,竟發現一篇千字文竟然都背過了。
他之前可從來沒接觸過,之前更是隻看了一遍。莫非他覺醒了什麼天賦?無論是不是,他已經想到,今天必然能一鳴驚人。
之前的人背完了,雖然背了下來,卻顛三倒四不成體統,提醒的地方也不少,但這孩子還小,隻有六七歲的樣子,便也冷著連放了他了。
劉生在這兒興奮得渾身打顫,心中默念著“到我了到我了”,卻見先生沒看到劉生似的,眼神越過他,看向之後的人。
劉生一瞬間如同三伏天當頭一盆冰水,從裏到外的冷。冷意激蕩下,心底裏最深處的火熱被激發出來,化作憤怒。他猛得站起來,衝先生大吼:“先生!你為什麼不考我!”
聲音極大,就是離著私塾不遠的孩子也聽到了,紛紛猜想出了什麼事情,腳下移動又回到了門口,腦袋一偏偷偷扒著門框往裏看。
先生更沒料到,做先生這麼多年了,竟然有人吼他,學的文章都被狗吃了麼?!他回頭一看,見劉生正怒目而向,心中更是不喜。
這劉生讀書不行,若不是看在劉父劉母一片為孩子的心的份上,他就把他趕出去!如今劉生能繼續在這兒讀書,不思感恩圖報,竟然還吼他,真是豈有此理。
先生氣得麵色潮紅,青筋直冒,回身往講台上拿起戒尺,手臂一揮就要打劉生。那戒尺劃破空氣,響起尖銳得聲音,看得門外的一行小腦袋渾身發毛,想起之前隻是輕打手心都疼得要命,心裏都猜測這若是打身上必然不是鬧著玩的。
劉生卻不願白挨這一下子,身子一側讓了過去,嘴上卻不依不饒:“我沒錯,你憑什麼打我!”
先生氣得渾身哆嗦:“反了!反了!今兒我就替你父母好好教訓教訓你!”
偌大的私塾,先生追學生躲,不知碰倒了多少條凳和課桌,雞飛狗跳得看得孩子們過癮,遠遠聽見的路人暗暗咋舌,不知發生了什麼。偷偷一看,大驚失色,連忙去尋劉生父母,一邊順帶宣揚:“我給你說阿,劉生跟先生打起來啦。怎麼著不信?我看的真真的。”
一傳十十傳百,有人好奇,有人說風涼話,有人歎息,有人唾罵,都不約而同地奔向私塾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劉父劉母聽了,差點沒暈死過去,連忙放下手頭的活計關了店門,緊趕慢趕地來到私塾,往門裏一看,兩人還在玩警察抓小偷呢。
聽得周圍人說的形形色色的風涼話,劉父劉母心中陳雜的五味都化作對劉生的怨。劉母氣的在一旁抹眼淚。劉父隻不聽的咒罵:“逆子!逆子!”
劉生餘光掃過,才發現來了這麼多人,更有父母在怒斥哭泣。他知這不是辦法,非得把自己本事展示出來不可,若是把忤逆師長的罪名坐實了,他這輩子可就完了。
“先生聽我說,我之所以忤逆先生,是因先生不知,我已背過千字文了!”
先生冷笑,心說千字文你之前又沒看過,今天第一次看怎麼可能背過?怎麼著也得一個月才行。
劉生不等先生反駁,張口便來:“天地玄黃宇宙洪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