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馬先生的房間,我看見黑色長條形會議桌的中間散亂地鋪滿了麵值為50、100元的人民幣。一個中年男人嘴裏一邊嘟嚕著,一邊又從懷裏掏出厚厚地一疊麵值100元的鈔票,甩在桌上。馬先生笑眯眯地把我安排在桌邊坐下後,回到中年男人對麵的黑皮椅上,三下兩下把桌上的錢擼到自己一邊,轉過頭用港味的普通話說:“不好意思啦小姐,今天晚上約了你來,但又突然來了個朋友。我陪他玩一下,一會兒我們下去吃飯。”
馬先生熟練地洗撲克牌、發牌。發牌之前,他們各往桌中央扔了50元錢。馬先生發了第一張牌後,往桌上扔了200元。對方看看自己手裏的牌也扔了200元。馬先生又發了第二張牌,然後往桌上扔了400元。對方看看馬先生,沉吟了一秒鍾,也扔了400元。馬先生發到第四張牌,一下甩出厚厚的一疊100元人民幣,估計有兩三千元。對方猶豫了更長的時間,一甩手把身邊那疊人民幣甩出,又從左手袋裏摸出一疊人民幣加上。馬先生笑嘻嘻地發完第五張牌,亮出。對方把身體重重地向靠椅上一扔,麵無表情地看馬先生把桌麵上這一大攤錢收到自己一邊。這一局牌,馬先生贏了六七千元。
牌一局一局地打著。每局牌頂多隻打一分鍾。中年男人今晚上似乎運氣不好,百分之百的牌都跟錯和算錯。於是他掏空了上衣左口袋,又掏空了上衣右口袋;掏空了左褲袋、右褲袋,又掏空了後褲袋。而馬先生隻是發牌、收錢、發牌。我在一邊觀察,才半小時下來,馬先生贏了兩、三萬元。
正在中年男人幾乎掏空了錢的當兒,門鈴響了。馬先生打開門,進來兩個30多歲的男人。其中一位進屋後大大咧咧地往桌邊一坐,從懷裏掏出厚厚一疊百元麵值的人民幣向桌上一甩,點著了一支煙。馬先生介紹說這是開火鍋店的老板。中年男人對火鍋店老板說你代我玩會兒,我歇歇。
火鍋老板看來比中年男人精明。15分鍾下來,馬先生的錢被他贏去一半。
中年男人看著看著,對馬先生說借我四千元。馬先生扔給我一疊錢,說:“幫我數四千塊給他。”我數出四千元。中年男人接過錢,加入牌局。但很快,四千元又被馬先生和火鍋老板吃掉了。
而馬先生和火鍋老板倒是你來我去,旗鼓相當。
我看累了,便躲到一邊去看報紙。
7點半時,又來了兩位小姐。馬先生把她們安排到裏屋聊著天,出來對我說再玩半小時就去吃飯。
8點15分,馬先生站起身說:“小姐餓了,我們要去吃飯。”
男士們告辭了。
馬先生叫上裏屋的兩位小姐,叫了一輛“的士”,向台灣飯店駛去。到了飯店,林先生掏錢為她們買好了夜總會聽歌的票,讓她們先進去,說過一會兒就去找她們。其中一個長得很嗲的女孩吩咐了一聲:“你快一點。”然後挽著女伴的胳膊進去了。
馬先生帶著我進了對麵的一家酒樓。
入座後,馬先生又對我說抱歉。說:“本來今天6點約了你,後來那倆小姐來電話說晚上去聽歌,我就讓她們8點來。本來想8點請你和我們一起去聽歌跳舞的,不想來了那個朋友,他是一個部長的兒子,和我有生意來往,不好意思不陪他玩玩。”
我問他是不是常打牌賭錢。他說不多,偶爾玩玩。
“那你平時晚上做什麼?”我問。
“也沒有什麼事啦!”馬先生說:“晚上看看書、吃吃飯、聽聽歌、唱唱卡拉OK。”
“覺得寂寞嗎?”
“還可以吧。”馬先生看著我笑了。
我也笑了,調侃地說:“你當然不會寂寞的,你是不會缺小姐陪伴的。”
林先生哈哈笑了。
我問:“快一年了,找到個合適的女孩子沒有?”
“不容易的啦!”馬先生搖搖頭說:“我的確不缺女孩子。這大半年也交往了二十來個,但是……”馬先生笑笑,表情中露出一分無奈、一分淡漠。
我點點頭,沒說什麼。我很理解他的心情。
我認識馬先生快一年了,但隻見過兩三次麵。他1992年下半年從香港來大陸投資做房地產,當時準備投資幾個億。因為國內銀根緊縮,一些資金難以到位,所以生意做得也挺不容易。他們生意做得很大,小生意他根本不屑一顧。最近又在西北投資辦汽車廠。他很有雄心在大陸狠狠地折騰一番。
因此,他幾乎長住北京。偶爾回香港一趟也是為了集資而遊說。
馬先生為人很逗。他在生意場混了20多年,但身上全無“銅臭味”,也不像一般生意人那樣精明外露。相反,他隨和、開朗,似乎胸無城府,完全一副樂天派的樣子。在他所住的飯店裏,從餐廳老板到服務員都和他很隨便。但這種隨便中又絕無狎昵的成分。給我的感覺,馬先生是個很撒得開,又收得攏的,很大氣又很有分寸感的老板。“大智若愚”四個字贈予他再合適不過了。尤其表現在他與女孩子的相處上。
馬先生快40歲了,但至今不想結婚。對他這樣經曆豐富、財力雄厚的老板,身邊自然美女如雲。但真要按他的要求找一個朋友、助手加情人的女孩也不容易。他沒有找到,所以至今未娶。但似乎他也沒有太多的傷感。“緣份嘛。”他說。他對人生參得很透。該有的時候自然會有,不該有的強求也沒用。於是他活得很是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