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了半年,他對這份工作很滿意。但是在管理中國雇員上,他有著和瑪麗、珍妮一樣的麻煩和困惑。甚至他遇到的麻煩大於她們。因為他是office manager(辦公室經理),是由他直接和中國雇員打交道。
他說新來的年輕雇員沒有耐心,不願踏踏實實地一步步幹。他們來外國公司有的是想掙錢,有的是想要權力。如果不滿足他們,他們就走。
“我不理解。我做到今天的位置,是用我近十年的工作經曆和經驗換來的。他們剛來,做了沒幾個月,就向我們提出加錢或提職。”
他以幾個前台接待員為例。在公司做接待員,主要工作就是接電話、收發文件。Z公司需要這樣的人。而且這個位置需要相對的穩定。但是幾乎所有的雇員,新進來的時候向他們保證安心工作,但幹了沒幾個月就不耐煩了,說這工作沒發展,提出要換工作。
“我承認她們都很有能力。我從她們進來一開始就說過,幹一、兩年,如果她們能勝任,就讓她們做業務。但是她們沒有耐心,才幹了幾個月就受不了了。當然這個工作沒有做業務好,但這工作總得有人幹吧。”
大衛說:“最近汪小姐又突然走了。我們合同上明明說得好好要提前一二個月通知Z公司,但她卻突然提出辭職,而且說三天後就不來了。我跟她談,讓她無論如何要幹到月底,她答應了。但隻幹了幾天,就突然不來了,隻讓她的家人打了個電話給公司一小姐說她病了。我不相信她真的病了。不管她真病還是假病,她應該親自跟我請假。她卻說不來就不來了。這是沒有責任心的表現。我拒付她這個月的工資。”
“還有的雇員工作一段時間以後,就要求權力。其實他們的能力根本不夠。”大衛說:“最近我們任命一個中國人做部門經理。他以前就是公司員工。幾年前送他去學習,為他辦了綠卡,然後讓他回來當經理。他回來後,雇員們和他的關係很緊張。他們對他不服從。不知為什麼,如果是一個外國人做管理,能力差一點,他們也會服從。但如果是一個中國人,尤其是曾經和他們一起共事過的人做他們的領導,他們就不服氣。很不合作。其實我們新聘的那個部門經理很能幹。”
“中國雇員還有個特點,有什麼話放在心裏不說,讓你去捉摸。”大衛說:“比如我衝一個雇員發了脾氣,發完了我就忘了。而那位雇員在你發脾氣的時候不說話,等你發完了他轉身就走。過幾天他見了你依然不理你。你才發現你忘了他還沒有忘。還有的雇員工作做得有問題,我找他來談話,告訴他該怎麼做。他也不和你爭什麼。但幾天後發現他該怎麼做還怎麼做。”
我問大衛:“是不是你們和雇員之間交流不夠,你們互相不能明白對方的意圖,導致雙方的隔閡?”
大衛說:“我不知道。也許我的中文不夠好,我想說這個意思,卻表達成了那個意思。但是即便這樣,你也應該讓我知道呀。”
“你為什麼不試一試face to face(麵對麵)的談話方式,增強雇員對你的理解。”我說。
“這麼做效果是會好一點,但是不可能。”大衛說:“一來我們很忙。我除了管理雇員外,還要做公司的業務,要談判、出差。這麼多員工,我們不可能一個個找來談話。而且也沒有條件。”大衛聳聳肩說:“你也來我們公司看過,我和瑪麗、珍妮三個人在一個辦事室,沒有個別談話的環境和條件。”
“為什麼不考慮給雇員增加一點工資?”我說。
“我們公司在同類公司中工資不算高也不算低,屬於中等。我們的開銷很大,人員又多,如果給所有的人都提高工資,那會是一筆很大的費用。但在我們公司,你好好幹錢拿得也不會少。你賣出一台機器,可以有傭金。年底還有bo-nus(獎金)。”
“同類人員中外方人員是不是比中方人員工資高得多?”我問。
“外國人是按美國的標準發工資的。”
“那是不是會造成中國雇員心理的不平衡?”
“有可能。但是外國人在中國開銷很大。他們要承擔的費用很高。光房租每月就要上千美金。還有吃飯、出租車、買東西,所有賓館、飯店、商店一見你長著外國人的臉都要向你收外彙。所以外國人要拿中國人的工資在中國是不能活的。”
“我想Z公司人員不穩定的主要原因還是溝通問題。”我說。但我實在也為大衛先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也很為他憂慮,於是問:“你有什麼打算嗎?”
“I dont know.(我不知道!)”大衛聳聳肩,手一攤,無奈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