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睜大眼睛看準人(2 / 3)

曾國藩本人很注意考察人才,對於僚屬的賢否,事理的原委,無不博訪周谘,默識於心。據《清史稿》記載,曾國藩“第對客,注視移時不語,見者悚然,退而記其優劣,無或爽者”。而且,他閱世愈深,觀察愈微,從相貌、言語、舉止到為事、待人等等方麵,都在他的視線之內。

曾國藩一生能夠左右逢源或絕處逢生,與他知人識人,能在身邊網羅有真才實學的朋友有很大的關係。

在與曾國藩長期交往的朋友中,有兩個人特別值得注意,他們一個是劉蓉,一個是郭嵩燾。

劉蓉係湘鄉人,字孟蓉,號霞仙,少年自負,三十多歲了還未中秀才。縣令朱孫詒驚歎其才,私下讓他的父親督促他就試,赴縣試,舉為首名,始補生員。道光十四年(1834),曾國藩初次相識劉蓉,相語大悅。隨即與郭嵩燾、劉蓉三人拜帖稱兄道弟,以後曾國藩又多次拜訪他,十分友善。

道光十九年(1839),劉蓉閑居在家,曾國藩從京會試歸裏時,曾專程到樂善裏去看望他,勉勵他攻讀史書,勤奮寫作。幾年後,曾國藩在京收到他的一封信,見其學業大進,激動不已。他在道光二十三年六月初三日日記中寫道:“臨日接霞仙書,懇懇千餘言,識見博大而平實,其文氣深穩,多養道之言。一別四年,其所造遽已臻此,對之慚愧無地,再不努力,他日何麵目見故人也!”道光三十年,劉蓉養晦深山,將其室取名“養晦堂”,曾國藩得書後,欣然為他作《養晦堂記》:“吾友劉君孟蓉,湛默而嚴恭,好道而寡欲。自其壯歲,則已泊然而外富貴矣。既而察物觀變,又能外乎名譽。於是名其所居曰‘養晦堂’,而以書抵國藩為之記。”曾國藩對劉蓉性格的刻畫,足見兩人交誼篤厚。此外,曾國藩還作《懷劉蓉》詩,詩中雲:“日日懷劉子(謂劉蓉),時時憶郭生(嵩燾)”;“我思意何屬,四海一劉蓉”;“他日餘能訪,千山捉臥龍”。

鹹豐元年(1851),劉蓉參加鄉試,得榜首,曾國藩知道後很高興,在家信中說:“霞仙得縣首,亦見其猶能拔取真士。”鹹豐二年(1852)五月二十八日,劉蓉之母譚氏棄世;八月,曾國藩亦以其母於六月二十日去世回籍奔喪。當兩人相遇於湘鄉縣城時,悲感交集,相對而泣。

曾國藩到京城做官後,也沒有忘記這位同鄉,詩文往來不斷,並譽之為“臥龍”。曾國藩在《寄懷劉孟蓉》一詩中表達了他對劉蓉深切的眷念之情:

清晨采黃菊,薄暮不盈春。

寧知弟昆好,忍此四年別。

四年亦雲已,萬事安可說?

昔者初結交,與世固殊轍。

垂頭對燈火,一心相媚悅。

炯然急難情,熒熒光不滅。

漣濱一揮手,南北音塵絕。

君臥湘水湄,辟人苦局闕。

懷念之餘,他們之間更多的是書信往返,相互討論學問之道。道光二十三年(1843),曾國藩在《致劉蓉》一書中,初步闡發了他對文以載道、文道並重的基本主張。他在這封信中說,我今天論述學術的見解,主要是受了你的啟發。二十五年(1845),曾國藩又在《答劉蓉》的書信中進一步闡發了程朱理學之義,批駁了王陽明的致良知說。在這封信中,曾國藩首先說明在兩年之內收到劉蓉三封來信,一直未作回複的原因是由於性本悚怠,對學問研究不深,怕見笑於好友。進而他又指出:“伏承信道力學,又能明辨王氏之非,甚盛甚盛。”其意是說,在你的啟發之下,我才“了略陳大凡,吾子取證而裁焉”。毫無疑問,曾國藩學業的長進,離不開好友劉蓉的啟發幫助,兩人之間的關係在共同誌趣下愈益深化。曾國藩對劉蓉的敬重之情在詩文中也常能反映出來:“夜夜夢魂何處繞?大湖南北兩劉生。”當曾國藩奉命辦團練堅辭不出之時,劉蓉還專門寫了書信一封,勸曾國藩不能僅“托文采庇身”,應以“救世治亂”為己任:

君是今世所謂賢者。稱讚你的人說:文祖韓愈,詩法黃庭堅;奏疏所陳,直追歐陽修、蘇軾;誌量所蓄,不亞於陸贄、範仲淹。這睦誠足以讓你顯露於天下。道喪而文敝,全賴賢者起而振興,這並非小補。然這隻是君子不得誌時所為。賢達而位高的人,就應當行道於天下,以宏濟艱難為心。很久以來,士大夫陋習相沿:托文采以庇身,而政綱不問;藉詩酒以消磨時日,而吏事不修,正直君子推原禍始猶恐來不及,怎麼能複蹈覆轍呢!你的幾次大疏所陳,動關至計,確是言人所不能言、所不敢言。但言之而未見其效,就足以塞大臣之責嗎?對國家沒有補益,而你的聲望因此日降;我想這不是賢能者的胸懷。比起陸、範的誌量差得遠了。匡主濟時之略,先憂後樂之懷,你的雅量達到這種程度,才差不多能肩負天下之重。我希望君能陳古訓以自鑒而不矜於氣,規大道以自廣而務宏其度,集思廣益,才差不多。遵循歐陽修、蘇軾的誌節而自許,博采韓愈、黃庭堅的詞華而自豪,這在承平無事的時代,可以優養大臣的聲望,但並非當今的急務,更無以救治亂世。稱頌你賢能的人說:“其廉可師”;明察你誌向的人說:“以身殉國。”即使你自己也以此自許,曰:“不愛錢”、“不惜死”,何等壯烈!雖然,以此二者讓人明察你的自待之誌可矣;若以此慰天下賢豪的勢望,盡大臣報國之忠,則就距離甚遠!貞女在眾人麵前自誇說:“吾能不淫”,不淫就足以表彰淑女的賢德嗎?不規劃其大事而隻以末節自張,這是何等的淺陋啊!今天下禍亂方興,士氣更加懦弱,欲驅天下智勇才辯之士,捐墳墓,棄親戚,出沒鋒鏑以與敵鬥,非賞不勸。漢高祖四千戶封趙壯士,而陳餘授首。項羽印信不忍給別人,而韓信、陳平終於棄他而去。所以濫賞則有才誌士恥與庸人為伍,而吝賞又無以維係豪傑之心。以廉自獎,又將以廉繩人,那些功名之士,就會掉臂而去。所以說:廉介操守,以語自待之誌則可。而大臣之道,就不僅那些,更非可以推卻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