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學會在夾縫中生活(2 / 2)

曾國荃起初不懂夾縫生活術,他總有一種驕人的姿態,非常驕傲,例如以為攻陷天京全是他一人的功勞。後來曾國藩對趙烈文說:“汝雖才能,亦須讓一半與天。彼恒不謂然。”因而,攻陷天京前後,就成為曾國藩思想上最緊張的時期。他心裏很明白,如何處理好同清政府的關係,已成為能否保持其權力和地位的關鍵,而正確認識並擺脫自己目前的這種政治處境,則是他麵臨的最迫切的問題。

他的辦法,一是叫攻克金陵的“首功之臣”,統有五萬嫡係部隊、被清廷斥為“驟勝而驕”,且有“老饕之名”的老九曾國荃掛冠歸裏。他說:“弟回籍之折,餘斟酌再三,非開缺不能回籍。平日則嫌其驟,功成身退,愈急愈好。”二是裁減湘軍十二營,同時將赴援江西的江忠義、席寶田兩部一萬餘人和鮑超、周寬世兩部兩萬餘人均撥給沈葆楨轄製。這樣,曾國荃所部僅隻剩幾千人了。三是奏請停解廣東、江西、湖南等省的部分厘金至金陵大營,減少自己的利權。縱觀三條,都是曾國藩的“韜晦”之計。他在金陵攻克前還“擬於新年‘同治二年’疏辭欽差、江督兩席,以散秩專治軍務,如昔年侍郎督軍之象,權位稍分,指摘較少”。

雖然後來曾國藩沒有疏辭欽差大臣和兩江總督,但上述三條措施,正中清朝廷的下懷,使清朝廷驟減尾大不掉之憂,因而立即一一批準。針對曾國荃奏請回籍調理,並部敕散勇南歸一折,七月二十七日上諭說:“該撫所見,雖合於出處之道,而於藎臣謀國之誼,尚未斟酌盡善。”僅僅表示了一番朝廷的“存問”。及至曾國藩於八月二十七日代曾國荃正式奏請“開缺回籍調理”時,很快便得到九月初四日的上諭的批準,其間僅僅七天!曾國荃粗鄙,不能理解阿兄與清廷之間在政治上的這種交易與默契,對於開缺浙江巡撫大為不滿,竟在阿兄移駐金陵,大會賓客之時,一腔牢騷,滿口怨言。

後來,曾國藩回顧此事,對趙烈文說:“三年秋,吾進城行署之日,舍弟甫解浙撫任,不平見於辭色。時會者盈庭,吾直無地置麵目。”其實,不止曾國荃,當時朝野上下,深刻地領會曾國藩這種韜晦之計的能有幾人?在大喜的日子裏,不被勝利衝昏了頭腦,而能敏銳地看到險象,又天衣無縫地消除隱憂,在這方麵,曾國藩顯示了過人的清醒與驚人的才能。

但是,應該再補充一筆。曾國藩實行韜晦三計,實出於無奈,並非衷心如此,故私下仍不免發點牢騷。金陵城攻克後的一年多時間中,曾國荃蟄居鄉村,身體有病,思想有病,“麵色黃瘦”。

同治四年六月初三日,曾國藩在安徽臨淮接到家信,“懸係之至”,在當天的日記中寫道:“立非常之勳績而疑謗交集,雖賢哲處此,亦不免抑鬱牢騷。然蓋世之功業已成矣,寸心究可自慰自怡,悠悠疑忌之口隻可付之一笑,但祝勞傷積濕等病漸漸減輕耳。”在錯綜複雜的矛盾中,曾國藩違心地實行韜晦三計,獲得的是什麼呢?除了能苟全性命於亂世之外,便隻能是自怨自艾,自慰自怡了。

雖然如此,清廷對湘軍將領們的疑忌是無時或釋的。因此,俞曲園曾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裏,向彭玉麟進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