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晚了,太晚了!”沒等我氣喘籲籲地跑到他的身邊,福爾摩斯就大聲喊道,“我真傻,竟然沒有想到她要趕那趟早晨的火車!一定是發生了劫持,華生,對,肯定是劫持!而且還是謀殺!什麼也別說了,把馬車擋住!把馬攔住!跳上車,看看情況究竟怎麼樣了。”
於是我抓住扶手,跳上馬車,福爾摩斯則使勁轉過馬頭,然後在馬屁股上狠狠甩了一鞭子,馬車便順著大路往回疾馳而去。當我們轉過彎,就看見莊園和石南地段間的整個大路。我緊緊地抓住福爾摩斯的胳膊。
“就是前麵的那個人!”我大聲地說。前方一個騎車的男人向我們飛快騎過來。他低著頭,身體健壯,使勁地在用腳蹬車子,像賽車手一樣飛快。他見我們近在跟前,便從自行車上跳下來,他那烏黑的胡子和蒼白的臉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眼睛閃閃發光,仿佛沉浸在極度興奮之中,但他的臉上卻顯露出驚訝的表情。
“喂!停下!”他凶狠地喊道,並把他的自行車擋在路中央,“這輛馬車是從哪兒弄的?”他從側麵口袋中掏出手槍咆哮道,“告訴你,停下,要不然,我可真的要給你那匹馬一顆子彈了。”
福爾摩斯這時把韁繩扔到我手裏,從馬車上跳下來,指著那個人高聲問道:“你正是我們要找的那個人,維奧萊特·史密斯小姐現在在哪裏?”
“這個應當問你們。這是她的馬車,你們應當知道她在哪兒。”
“我們是在前麵那段路上碰到的這輛馬車,當時上麵已經沒有人了,我們現在正是趕著回去找史密斯小姐。”
“天呐!天呐!我該怎麼辦呐?”那個陌生人絕望地喊道,“肯定是他們把她抓走了,那個萬惡的伍德利和那個該死的牧師!快來,先生,如果你們真是來解救她的朋友,那就快來跟我一起去救她吧,我就算死在查林頓森林也毫不在乎!”
他握著手槍向樹籬的一個豁口處瘋狂跑去,福爾摩斯則緊跟在後,我栓住馬,也緊跟著他們跑了過去。
“他們應該是從這兒穿過去的。”他指著一條泥濘的小路說道,我看了一下,小路上果然有一些足跡。
突然,他開口說道:“看!灌木叢裏好像有人?”
我們走過去,發現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夥子,穿著馬夫衣服,皮褲綁腿。他躺在地上,麵朝上,腿蜷曲著,頭上有一道傷口,不過好像沒有傷到骨頭。
“他就是馬夫彼得,”陌生人喊道,“他是給史密斯小姐趕車的,肯定是那兩個畜生用棍棒把他打傷的。我們管不了他了,我們必須盡快找到那個女的,把她救出來,以免她遭受厄運。”
我們飛快地沿著林中曲折的小路奔去,到達一處環繞著宅院的灌木叢,福爾摩斯突然停住了。“看地上的腳印,他們並沒有進入院子。腳印在左邊,在月桂樹叢的旁邊。”
他正說著,從我們麵前的一片濃密的綠色灌木叢中,傳來一陣女人的尖叫聲,那是一種帶著極度驚恐的顫聲。突然間尖叫聲停止了,接下來就是一陣窒息的咯咯聲。
“這邊!這邊!他們在滾球場那邊,”陌生男人領著我們穿過灌木叢,說道,“啊,看你們這些膽小鬼!快跟上我,我們來晚了,我們來晚了!”
我們直接闖進那片古樹環繞的林間綠草地上。草地的一邊有一棵大橡樹,在大橡樹的樹蔭下有三個人。一個是史密斯小姐,她耷拉著頭,嘴上塞著手帕,已經昏厥過去。她對麵站著的,是一位麵貌凶殘的紅胡子年輕人,紮著綁腿,雙腿叉開站著,一隻手叉著腰,另一隻手則不斷晃動著馬鞭,露出揚揚得意的神情。在這兩個人中間,則站著一個花白胡子的老人,他身穿淺色的花呢衣服,外麵罩著一件白色的法式短衣。看這個樣子,這裏顯然剛進行過一場結婚儀式。因為我們的到來打攪了他們,老人發現我們後,迅速把一本祈禱書裝進衣袋裏麵,然後輕輕拍著那個凶狠的新郎的後背,奉承一般地向他祝福著。
我們飛快地來到史密斯小姐的跟前,她正靠在樹幹上,搖搖晃晃的樣子像是樹葉一般。那個老頭原來就是牧師威廉森,他向我們嘲弄般地彎了一下身子,而那個暴徒正是伍德利,他野蠻地大聲喊著,得意忘形地狂笑著向我們喊道:“你應該把你的胡子摘掉,別以為我不認識你,你們來的正是時候,介紹一下,這位就是伍德利夫人。”他指向史密斯小姐。
於是,我們的那個帶路人,卡拉瑟斯老人,一把撕掉用以偽裝的黑胡子,扔到地上,露出光滑的長臉。接著他舉起手槍,對準伍德利,而這時,伍德利也手揮致命的馬鞭向他奔來。他邊跑邊說:“你們來得太晚了,史密斯已經是我的妻子了。”
突然聽到一聲槍響,接著看見血從伍德利的前心噴出來。他尖叫一聲,隨即轉了一下身子就躺在了地上,臉上瞬間變得斑駁而蒼白,十分可怕。與伍德利一起來的老頭子破口大罵,聽著那不絕於口的髒話,真令人難以置信是從一位牧師口中說出來的。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福爾摩斯的槍口已經對準他了。
“我們用不著再動武了。來,都把槍繳了!”福爾摩斯命令道,“在警察到來之前,這裏隻好由我代勞了。”福爾摩斯從筆記本上撕下一頁紙,草草寫了幾句話。
“喂,你!”福爾摩斯朝那個嚇壞了的馬夫喊道,“把這個交給警察署的警長。”
接著,福爾摩斯進行了安排:威廉森和卡拉瑟斯負責把受傷的伍德利抬回屋裏去,我則照看受驚的史密斯小姐。很明顯,她受了驚嚇還受了傷,我對她進行了一個簡單的檢查。而他,福爾摩斯此刻正坐在掛有壁毯的老式飯廳裏,監視著威廉森和卡拉瑟斯這兩個惡徒。
“他可以活下來。”我指著伍德利說。
“什麼!”卡拉瑟斯聽後高聲叫道,“我一定要去樓上把他結果了再說。可憐的天使般的史密斯小姐,不會一輩子受狂徒伍德利的折磨。”
“這個不用你管,”福爾摩斯說道,“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妻室,理由很充分,第一,威廉森主持婚禮的權利值得懷疑。”
“我當過聖職。”那老頭子無賴地喊道。
“你早就被免去聖職了。”
“一旦做牧師,終身是牧師。”
“這個,沒結婚證書能算結婚?”
“結婚證書就在我的衣袋裏。”
“看來,你們是早就設計好的了。不管如何,強迫婚姻根本不能算是婚姻,不但不是,還是十分嚴重的罪行。不過沒關係,你今後有十年左右的時間去想通這一點。至於卡拉瑟斯,要是你沒有掏出槍來,你的麻煩或許會少一點。”
“我現在才清醒過來,可是福爾摩斯先生,我實在想保護史密斯小姐,因為我也愛她,福爾摩斯先生,史密斯小姐讓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做愛情,我一想到她將落入那個南非最殘忍的暴徒魔掌之中,就於心不忍。你知道伍德利的名字,從金伯利到約翰內斯堡人人聽了都心驚膽寒。福爾摩斯先生,我跟你明說吧,自從史密斯小姐受聘到我這地方來後,這幾個無賴就盯上她了,她每次回家,我都沒有一次不親自騎車護送她,這樣我才放心。我和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並且戴上胡子,這樣她才不至於認出我來,因為她如果知道是我在路上尾隨她,肯定就不會在我這裏幹了。”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她危險呢?”
“因為我不想讓她離開我,我隻想讓她待在我家裏,看到她那秀麗的容貌,聽到她圓潤的聲音,我就知足了。”
“喂,卡拉瑟斯先生。你這種想法不但害了自己,還害了史密斯小姐,這是典型的利己主義。”
“可能是這樣,但不管怎樣,我不想讓她離開我。再說,這夥人盯上了她,她走到哪裏都會有危險的,最好還是待在我的身邊安全一些。後來接到了電報,我就知道他們一定會對史密斯小姐采取行動。”
“拿出來看看。”
卡拉瑟斯從口袋裏掏出一份電報來。
“就是這個。”他說道。
電文簡潔明了:“老兒已死。”
“哼!”福爾摩斯說道,“我基本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你一定要把你所知道的全部告訴我。”
旁邊那個穿法式白衣的老無賴指著卡拉瑟斯,威脅道:“如果你膽敢泄露我們的秘密,我讓你嚐嚐伍德利的手段。你可以添油加醋地把你跟史密斯小姐的事說得娓娓動聽,但你要把你的朋友出賣給這個偵探,你就要承擔後果了。”
“尊敬的牧師閣下,你先不用激動,”福爾摩斯點上一根香煙,然後對著卡拉瑟斯說道,“很明顯,這件案子你們要承擔責任,我現在出於個人的好奇,想問幾個問題。如果你不想告訴我,那麼我就隻能靠自己猜了。”
“首先,你跟伍德利從南非過來,你們兩個是外地人。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們在南非認識了一位叫做拉爾夫·史密斯的人。當然,他肯定不會活得很久了,而他的侄女,也就是現在的史密斯小姐,要繼承他的遺產。我這話怎麼樣?”
卡拉瑟斯點點頭表示同意,而威廉森則一直咒罵不止。
“毫無疑問,她是合法的繼承人,而你們清楚地知道那個老人是不會留下遺囑的。”
“他不認字也不會寫。”卡拉瑟斯說道。
“所以你們兩人才不辭勞苦,到處打聽這位史密斯小姐的消息。你們原來的計劃肯定是,一個人娶她,另一個人分一部分贓款。如果沒錯的話,肯定是伍德利被選上了做史密斯小姐的丈夫。”
“是的,我們在航途中打牌,把史密斯小姐當成賭注,而伍德利贏了。”
“於是,你,卡拉瑟斯先生,按照計劃,先把史密斯小姐騙到家裏,好讓伍德利向她求愛。可是史密斯小姐嫌伍德利是個酗酒的惡棍,不同意和他結婚。而同時,你竟也愛上了這位美麗的姑娘,這就完全打亂了你們原來的計劃。你一想到要讓那個惡棍伍德利占有你鍾情的愛人,你肯定就無法容忍。”
“對,的確,我不能再容忍了。”卡拉瑟斯說道。
“終於你們爭吵了起來。他被你激怒,一氣之下就走了。然後伍德利說打算自己幹。”
卡拉瑟斯苦笑著大聲叫道:“對,我們確實爭吵過,他還打了我。之後我就沒見到過他。伍德利後來在這裏結識了一個被免職的牧師,就是威廉森。他們倆在她去車站的必經之路上租了一間房子。在這以後我就一直為她的安全擔心,我知道他們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兩天以前伍德利來到我家,拿出這封電報,電報上說拉爾夫·史密斯已經去世了。伍德利要求我遵守原先定好的交易規則,我不同意,他妥協說可以讓我娶史密斯小姐,然後分一半財產給他。但這樣的話,史密斯小姐更不會答應。伍德利跟我商量說:‘我們先設法把她娶到手,等生米煮成熟飯了,過一段時間,她就會接受了。’但我拒絕使用暴力。最終我們兩個沒有達成一致,他罵罵咧咧地走了,並且對我說,打算撇開我,自己一個人把她弄到手。史密斯小姐打算這個周末離開,我知道後打算派一輛輕便馬車去送她,可還是放心不下,就又騎著自行車趕過來。然而,還是發生了不幸的事情。她由於急著趕路,提前動身了,就這樣,不幸的事情就發生了。我一看到你們兩位先生乘坐的馬車正是我派去送她的那輛,我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福爾摩斯起身,把煙蒂投進壁爐裏,說道:“華生,剛開始,我聽你說騎車人在灌木叢中整理領帶,我就早已明白了一切。現在已經來了三名警察,那個小馬夫也能健步如飛了,很高興能看到這一切。現在,不管是牧師,還是那個伍德利,他們今天早晨的非法暴行,肯定會受到法律的嚴懲。至於史密斯小姐,我相信,憑你的醫務能力,肯定能使她恢複健康,她恢複好後,我們就送她回家。另外,我們還準備給米得蘭公司的那位年輕的電學家打電報,我想她未婚夫的到來多半可以令她的病情有所好轉。至於你,卡拉瑟斯先生,我想由於你後來所采取的力所能及的補救和對這起案件的幫助,估計你的麻煩不是太多。這是我的名片,如果在法庭上需要我的證詞,我會樂意為您效勞。”
我所記敘的這些活動,讀者從以上文字中可能已經感覺到,往往很難有出色的文辭潤色,也包括那些寫給讀者的,我本人期望能製造一些稀奇古怪的劇情情節,文中情節環環相扣,每一件事情的記敘都是為另一件事情的發生作好鋪墊,而當這個案件的決定性時刻到來的時候,那些登台人物一下子匆忙地退了場。然而,我在這裏想給讀者一個必要的交代,我找到了記敘這件案子的手稿,手稿的結尾處有一段簡要的記載,記載這樣寫道:維奧萊特·史密斯小姐最後繼承了一大筆遺產,如今她已是莫頓和肯尼迪公司的大股東,當然了,同時也是著名的威斯敏斯特電學家西裏爾·莫頓的妻子。威廉森和伍德利兩個人,都因誘拐和傷害罪接受法庭審判,威廉森被判七年徒刑,伍德利被判十年徒刑。至於卡拉瑟斯,我沒有得到他的任何消息,不過我相信,鑒於卡拉瑟斯在這個案件中的出色表現,法庭會考慮酌情量刑處理,法官頂多會判他幾個月的監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