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史密斯小姐,你一定要把你知道的一切如實地告訴我。因為我現在很忙,我需要最快地了解這件事情的真實情況,我不可能抽出大量的時間來單獨弄清楚你這件案子。從今天開始,你不要沒事不向我報告就自己采取行動。再見吧,我有信心弄清楚你的這件事情。”

“這麼漂亮的一位史密斯小姐肯定會有很多追求者,這是必然的嘛!”史密斯小姐走後,福爾摩斯獨自沉思地說,“不過選一個偏僻的村路騎著自行車去跟蹤她。毫無疑問,這個人隻是偷偷地愛上了她。可是,憑我多年的經驗,我總覺得這件案子裏還有一些奇怪的細節,華生。”

“你說的是為什麼這個人總是出現在同一個地方嗎?”

“對!現在,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搞清楚是誰住在查林頓莊園。然後再查清卡拉瑟斯和伍德利這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我感覺他倆是性格完全不同的人,為什麼都這麼急於拜訪拉爾夫·史密斯的親屬呢?還有一點最值得懷疑,卡拉瑟斯家離車站有六英裏之遠,連一匹馬都不舍得買,反而偏偏要出兩倍的價錢來聘一名家庭女教師,這是為什麼呢?華生,你不感到十分奇怪嗎?”

“你去了解過嗎?”

“不,我尊敬的朋友,這件事應該由你去調查。我認為它隻不過是一個不足掛齒的小陰謀而已,我不想因為它而中斷其他重大的調查工作。你星期一一早就去法納姆,設法藏在查林頓石南地帶的叢林裏,等待那個人出現,根據現場情況見機行事,並且查明住在查林頓莊園的那個人是誰,調查完這些事情後再回來向我報告。現在,華生,在你找到任何可靠的證據,足以對本案產生結論之前,我就不插手這件事了。”

史密斯小姐告訴我,她星期一從滑鐵盧車站乘九點五十分的火車出發,於是我便提前乘九點十三分的火車走了。等下了法納姆車站,我沒有費多大周折就找到了查林頓地帶,心想絕對不能錯過史密斯小姐經過那段遇險地帶時的情景。我加快了腳步。

一會兒我就到了那裏。我發現那段路的一邊是石南灌木地帶,非常開闊,而另一邊則是一排老紫杉樹籬,環繞在一座花園的周圍。這是一個非常氣派的花園,裏麵巨樹參天,花木成行。莊園裏有一條長滿地衣的長石子路,一直通向莊園的大門口。大門兩側的石柱上到處刻著紋章圖案,這些紋章圖案大多已經破敗不堪。除了中間這條行車的石子路外,在莊園旁邊的一些樹籬處還有許多豁口,很明顯有小路從中間穿入,從這些小路上你無法看到宅院。整個莊園的四周都顯得陰暗、衰敗。

石南地帶那裏到處開滿一叢叢金黃色的金雀花,在春日驕陽的照射下,閃閃發光,燦爛如金。我在灌木叢後找到一處隱身地。這個地方既方便我觀察莊園的大門,又能很清楚地看到兩邊長長的一大段路。我來時大路上沒有一個人,我在那個藏身之處剛安定下來,就發現有個人騎著車迎著我的方向趕來。這個人穿著黑色的衣服,臉上蓄著黑胡子。他一直騎到查林頓宅地的盡頭,然後停下車,把車藏到樹籬的一處豁口,便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大約過了十五分鍾,又有一個騎自行車的人出現在我的視線中。這次是史密斯小姐從火車站過來。我發現她騎到查林頓樹籬時,下意識地四下張望一陣,然後又匆匆騎過。不到一分鍾的工夫,那男人突然從藏身處走出來,飛快地騎上自行車,直追史密斯小姐而去。

可以想象,在那廣闊如畫的風景中,這兩個人影飄動在一條鄉間的小路上,是多麼富有詩意。儀態端莊的史密斯小姐筆直地騎在車上,走在前麵。而她身後的那個男人,卻把頭伏在車把上,看得出來,他的一舉一動都鬼鬼祟祟,令人疑惑不解。

史密斯小姐回頭看到了那個男的,便放慢了速度。而他也隨之放慢了速度。她下了車,他也立即下車。就這樣,史密斯小姐和這個男的一直保持有約二百碼的距離。忽然,史密斯小姐出其不意地迅猛扭轉車頭,瘋狂地緊蹬一陣,徑直向他騎了過去。然而,那個男的也學著史密斯小姐一樣迅速轉身,不顧一切地拚命往前跑。史密斯小姐緊追不上,無奈隻能原地返回大路,又挺直身子昂著頭騎車往前趕,而男子這時又轉過身來,跟史密斯小姐依然保持著那段距離。就這樣,他們倆一直往前走,直到消失在我的視線中為止。

但我並沒有早早暴露身份,依然藏在原地沒有動,因為這樣自有我的道理。果然,一會兒工夫,那個男的重新又出現在我的視線中,他不慌不忙地騎著車從遠處返回來,拐進莊園的大門,下了車。我屏住呼吸,注視著他,他先是走向一片樹叢,站在那裏,用雙手整理了一下他的領帶,接著又跳上車從我身旁徑直走過,一直朝對著莊園的方向騎去。於是我跑出石南灌木地帶,從樹林的縫隙中望過去,隱隱約約地看到遠處有一座古老的灰樓,旁邊還矗立著都鐸式的煙囪,可惜那條路穿過一片濃密的灌木叢後,便看不到盡頭,而那個男人也隨之消失在一片樹林之中。

到現在,起碼我已經了解了事件的一些基本信息,我感到非常順心。接著,我興致勃勃地步行返回法納姆,找到了當地的房產經紀人,想了解關於查林頓莊園的情況,可是他們對這個地方都不了解,但經紀人向我介紹了帕爾馬爾的一家著名房產公司,說他們有可能有我感興趣的東西。帕爾馬爾在我回家的途中,經過那裏時,我順便找到了那家公司。經紀人熱情地接待了我,當我提到查林頓莊園的時候,經紀人一口否定說:“不行,你不能租用查林頓莊園避暑,你來晚了。這個莊園一個月前已經被一個叫威廉森先生的人租了。據我了解,他是一個生活體麵的老先生。”當我再往下問的時候,那位經紀人頗有禮貌地回絕了我的要求,他說他不能透露他的顧主的個人信息。

當天晚上,我就回到了倫敦。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非常專注地傾聽了我向他作的報告,報告由於沒有整理,冗長繁瑣。我本來想受到他的稱讚,而我也誌在必得。可是聽完我的彙報,他連一句讚揚的話也沒有說。相反,他對我在這一段時間內的表現不是很滿意,並用嚴峻的口氣提出了批評意見。

“我親愛的華生,聽完你的彙報,我真的感到很遺憾。你的藏身之地絕對是一個失誤,你應該找一個能看清那個男人的地方。可是,因為你在選擇藏身之處上的錯誤,你所獲得的信息甚至比史密斯小姐還要少。史密斯小姐說她不認識那人,但是我確信她肯定認識他。要不然,那個有趣的男人為什麼一直遠遠地躲著史密斯小姐呢,他肯定是擔心走近了會被史密斯小姐認清麵貌。他伏身在自行車把上,這何嚐不是為了隱藏自己的真實麵目呢?你的做法確實不怎麼明智。當他回到了那所宅院,而你想要查明他是誰,不去那所宅院,卻跑到一個倫敦房地產經紀人那裏打探消息,這不可笑嗎?”

“那接下來,我應該怎麼去做?”我有點不耐煩地說。

“找一個離那兒最近的飯店,那裏是你獲取消息的最佳地區。在那裏你能打聽到你想知道的每一個人的名字,從莊園的主人到幫廚的下人。至於威廉森,我對他沒有一點印象也沒有親眼見過他。如果他是個老人,那麼肯定不是他追趕史密斯小姐,並且在史密斯小姐迅速而敏捷地追趕下從容逃脫的。你這次遠行的收獲,與史密斯小姐所講的沒有什麼不同,對於史密斯小姐所講,我從來都不感到懷疑。而騎車人和莊園存在關係,這一點我同樣相信。你所說的那個莊園是由威廉森租用的,但是這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呢?好了,好了,我親愛的朋友,不要被這點小事弄得灰心喪氣。星期六以前,我們有許多事情要做,如果利用好這段時間,我們至少還可以做兩次調查。”

第二天早晨的時候,我們收到了史密斯小姐的一封來信。在信的正文裏,她簡潔而準確地講述了昨天所發生的那一幕事情。在信的附言裏,史密斯小姐向我們吐露了她寫這封信的真正主旨。

她在信中寫道:“當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的處境已經變得非常危險了,我相信你一定會對我所吐露的秘密感到驚訝,我的雇主,卡拉瑟斯先生,已經向我求婚了。我感覺他的感情是那麼深厚而且高尚。雖然我已經把我訂婚的事詳細地跟他說了。我感覺,他聽到我的拒絕後,表情非常嚴肅,但又表現出十分的和氣。然而,你應該明白我現在的尷尬處境了。”

“我們的朋友看起來真的是陷入困境了。”福爾摩斯看完信後,輕聲笑道,“這件案子原來比我設想的有趣多了,案情的複雜性也多得多。我應該到鄉下去親自看一下,順便還能過幾天安靜太平的日子,我們必須今天下午就動身,還必須把我的一兩點想法立刻檢驗一下。”

結果,福爾摩斯在鄉下度過的日子並不是很安穩。那天他很晚才回來,嘴唇竟然劃破了,額頭上青一塊腫一塊的,那狼狽樣子,真像是一個被蘇格蘭場調查的疑犯。他進來後一邊講述,一邊哈哈大笑。

“可惜我平常不太喜歡鍛煉身體。”福爾摩斯說道,“我精通英國的舊式拳擊運動,可惜沒有堅持下來,要不然,今晚就不是這個樣了。”

他不緊不慢地說道:“我到了那個鄉村飯店裏,酒吧店主有點饒舌,他把我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我。原來:威廉森是一個白胡子老頭,他隻和少數幾個仆人住在莊園裏。據說他當過牧師,可是我覺得他並不像牧師。為此,我查詢了一個牧師機構,他們告訴我威廉森的牧師生涯有過極不光彩的行徑。那店主又告訴我,每到周末,莊園裏總有一些下流的來客,其中有一個蓄著紅胡子的人,名叫伍德利,尤其惡劣。他每次都來。

說曹操曹操就到,正當我們談到這裏時,伍德利先生竟然走了過來。原來他就在我們旁邊喝啤酒,當然也就聽到了我們的談話。他先是滿口惡語,後來竟凶惡地反手一擊,我沒有來得及躲閃,被那凶惡的暴徒一頓暴打,結果就成了你看到的這個樣子。”

星期四,我們又收到史密斯小姐的來信。她在信中寫道:“福爾摩斯先生,當你聽到我就要辭去卡拉瑟斯先生的那份待遇優厚的工作時,不會感到驚奇吧。雖然報酬優厚,但我實在忍受不下去了。我打算星期六就回城,再也不回來了。卡拉瑟斯先生已經為我備好一輛馬車,如果說以前的時候還存在什麼危險的話,現在即便是在更加偏僻的車路上,危險也已經不存在了。”

另外,除了這些,史密斯小姐還寫道:“我辭職的具體原因,不僅僅是因為我和卡拉瑟斯先生的尷尬,還因為那個令人惡心的伍德利,他又來了。我感覺他比以前更加可怕了。但幸好他並沒有看見我。他不知道和卡拉瑟斯先生談了什麼事,反正時間很長。他一定居住在莊園的附近,今天早晨我竟然發現他躲在灌木叢中鬼鬼祟祟地活動。我不能相信,一個這麼溫和的卡拉瑟斯先生,怎麼能容忍這樣一個家夥,真不理解。不過,幸好我的這個惡夢到星期六就要結束了。”

“這個我相信。”福爾摩斯嚴肅地說道,“這位史密斯小姐將要遭受一場極為陰險的陰謀,我們必須盡快去一趟,以免她在最後一次路途中遭到不幸。華生,我想星期六早晨我們必須趕去。”

直到現在我也沒有弄清楚這件案子的真相,在我看來,史密斯小姐並沒有什麼危險,隻是聽起來有些荒誕古怪而已。因為男人喜歡漂亮的女人並且偷偷在路上尾隨她,這並不是件什麼稀奇的新聞。因為如果他真的很凶惡,就不僅敢於直接向她求愛,而且在她騎車返回接近他的時候,反而害怕地逃跑。我猜他肯定不是一個凶惡的暴徒,而至於那個惡棍伍德利,自從經過那一次事情之後,他再沒有騷擾過史密斯小姐。

現在可以斷定,那個騎自行車的男人肯定是周末聚會的人。但是其他的,我就模糊不清了。福爾摩斯的表情非常嚴肅,他甚至把一支手槍塞到衣袋裏,這些都讓我感到這件怪事之後可能隱藏著我不知道的可怕陰謀。

晚上下了點雨,第二天早晨陽光燦爛。長滿石南灌木叢的莊園,到處點綴著一叢叢閃閃發光的金雀花,對厭倦了倫敦陰暗憂鬱天氣的人來說,這地方令我耳目一新。我與福爾摩斯漫步在寬闊的小石子道路上,呼吸著早晨新鮮的空氣,欣賞著林間的鳥語花香,陶醉在一派欣欣向榮的春意裏。我們站在克魯克斯伯裏山巔的大路高處,從那裏可以看到那座史密斯小姐所說的莊園,它聳立在古老的橡樹叢中。橡樹本來已經很古老了,可是比起那裏的建築物來,卻依然有些年輕。福爾摩斯凝視著前方長長的一段路。過了一會兒,遠處,在那棕褐色的石南灌木叢和一片嫩綠的樹林之間,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點,等到近了,發現是一輛單馬的馬車在向我們移動。

福爾摩斯突然焦急地叫了一聲。

“我們來晚了。”福爾摩斯說道,“如果沒有猜錯,這肯定是她的馬車,史密斯小姐肯定是要趕乘早晨的列車。恐怕我們來不及見她,她就已經走過查林頓了。”

於是我們加速向前跑,福爾摩斯跑在我前麵。突然,在我前麵一百碼的地方,他停了下來。我看見他做了一個失敗而絕望的手勢。等我趕上去,發現一輛空馬車剛拐過大路的轉彎處,那匹馬的韁繩拖地,小步跑著向我們迎麵駛來,馬車發出吱吱嘎嘎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