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4章 天意和吉他(4)(2 / 2)

兩人似乎是默許了,從門口退了進去。

“進來吧。”男人說。“請進,夫人。”那女的說。

一開門,裏麵就是屋裏的廚房,看上去也就是唯一的客廳。家具又少又簡陋,不過牆上有三四張風景畫卻嵌在很漂亮的框子裏,好像它們曾經到過什麼展覽會的會議室,又從那裏被攆了出來。裏昂走到畫前,欣賞著這些畫在每一幅麵前表現著鑒賞家的神態風度,把他平素演劇的那種洞察一切的眼光和氣力使了出來。房子的主人情不自禁地被他吸引住了,跟在他後麵,打著燈,一張畫一張畫地照過去。愛爾維拉直接被領到爐火旁邊,她就在那邊取暖。至於史塔柏斯呢,他站在房間當中,用一種微微驚奇的眼光,望著裏昂的舉動。

“你要是在白天裏看就好了。”畫家說。“我希望有這種令人愉快的機會,”裏昂說,“先生,請允許我發表一下我的拙見。你對於畫麵的構圖,真是恰到好處。”

“你說得好,”對方還敬道,“可是,你要不要走得靠近火一點呢?”

“我很願意。”裏昂說道。接下來很短的時間內這夥人就聚在桌子旁邊,啃著那頓七拚八湊、談不上精致的冷餐,用淡得跟水一樣的酒把它們衝下去。沒人喜歡這頓飯,可是也沒看見誰在抱怨。他們每人都裝出一副興致勃勃的神氣對著它,一時間刀叉交響,熱鬧異常。看看裏昂吃那根冷香腸吧,就好像看一次大勝仗。他這場啞劇足足演了吃一大塊雙料的牛排所需要的時間,才終於演完,接著渾身散發出了一副吃得過飽而懶洋洋的表情。

愛爾維拉很自然地在裏昂身旁找了個位子坐下,而史塔柏斯也是同樣自然地,雖然我覺得他是不自覺地,挨著愛爾維拉坐下,當然就撇下主人和女主人坐在另外一處。不過,有一點是值得注意的,主人夫婦倆彼此始終沒有交談過隻言片語,連眼光都不曾交流一下。剛才被打斷了的那場衝突依舊殘留在怨憤之中,隻要客人一上路,那場戰爭馬上就可以再一次不可阻擋地爆發起來。談話的內容由這個題目扯到那個題目——因為這夥人都已經異口同聲說道,時候太晚啦,不必睡了。但是,兩位主人彼此之間的戰爭態度始終沒有鬆弛下來,即使拿鞏娜瑞爾和瑞幹姊妹之間的爭吵來比擬,仇恨之堅決也不過如此。

這時,愛爾維拉剛好因為受了一夜這些零零星星的刺激,覺得疲倦異常,這一次居然破天荒地拋下了她素來那種天生自然、動靜得宜的作客態度。她就用世界上最最自然的姿勢,將頭偎在裏昂肩上。與此同時,疲勞又引起了溫存,她用右手的一隻隻指頭勾住了丈夫左手的一隻隻指頭,兩眼半睜半閉,昏昏沉沉地進入了睡與醒之間的黃金色分割點了。即便如此,她對於周圍的發生的一切,一直還是很清楚的。她也感覺到了畫家的老婆在用一種介於鄙夷和羨慕之間的眼光端詳著她。

後來,裏昂覺得要吸兩口煙來提提神,解解乏,於是把自己的手指從愛爾維拉手指中小心翼翼脫出來,好去卷根紙煙。這件事他做得很溫柔,異常當心,不願意由於自己想過癮的想法而讓他妻子身體以任何方式遭到擾動。可是,這種動作卻好像被畫家老婆的眼睛給發現了,對她產生了特別重要的意義。她直直地朝前麵看了一會,接著就用一種敏捷的動作,偷偷摸摸地握住她丈夫放在桌子下麵的那隻手。唉!她實在用不著這樣機靈的,那位可憐的男人猛然被她的溫存舉動一下子感動得話到嘴邊半吐半咽,就張大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從他麵部的表情看來,他顯然已經對在座各位聲明了,目前他的思路已經被引到比較溫柔的途徑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