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擴大畝製,減輕賦稅,刺激小農的生產積極性。據1972年銀雀山出土的漢簡《孫子兵法·吳問》,在各家卿大夫之中,趙簡子的畝製最大,是240步為一畝。畝大稅輕,有利於生產的發展。《韓非子·外儲說右下》記載:“趙簡子主出稅者,吏請輕重,簡子曰:‘勿輕勿重,重則利入於上,若輕則利歸於民,吏無私利而止矣’”。這也體現了趙簡子輕稅薄賦的一貫思想。
第三,舉賢任能,善於納諫。史籍記載了不少趙簡子善於用賢和納諫的故事。例如他有大臣名周舍,以敢於犯顏直諫聞名當時,周舍死後,“簡子每臨朝,常不悅,大夫請罪。簡子曰:‘大夫無罪。吾聞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諸大夫朝,徒聞唯唯,不如周舍之鄂鄂,是以憂也’”。他也由此得到當時人擁護和史家的稱讚,史稱“簡子由此能附趙邑而懷晉人”。
第四,獎勵軍功,推行縣郡製。公元前493年,簡子在與範、中行氏的鬥爭中,為了鼓勵將士英勇殺敵,於前線宣布:“克敵者,上大夫受縣,下大夫受郡,士田十萬,庶人工商遂,人臣隸圉免”。[16]通過殺敵立功,上、下大夫可以獲賞縣、郡,士可以獲賞田地十萬畝,平民和工商者可以上升為士,奴隸可以獲得平民的身份。這種按軍功賜田宅的製度有利於封建製的形成和發展。同時,它也表明縣郡製開始成為趙氏統治區內主要的地方政區製度。
趙簡子經營晉陽營建晉陽是趙簡子政治活動的主要內容之一,他主政期間曾先後兩次營建晉陽(今山西太原西南)。《戰國策·趙策一·智伯率趙韓魏而伐範中行》說:“董閼安於,簡主之才臣也,世治晉陽,而尹鐸循之”。董安於和尹鐸都是趙簡子的親信大臣,董安於是第一次營建的主持者,尹鐸是第二次營建的主持者。董安於營建的時間大約在公元前517年至公元前497年之間。尹鐸營建的時間大約在公元前497年至公元前493年之間。晉陽城的具體情況不詳,布局結構大體包括城郭、府庫、倉廩。後來的趙襄子曾“行城郭,案府庫,視倉廩”,並說:“城郭之完,府庫足用,倉廩實矣”。(同上)可見晉陽建有完備的城郭防禦體係,城郭內建有一定麵積的倉儲區,倉儲區分別建有府庫和倉廩,用以儲備糧食和各種物資。此外還有“公宮之室”,必然還有官署區和居民區。[17]
營建後的晉陽成為趙簡子堅固的軍事據點和設防城市,為趙氏的生存和發展發揮了重大作用。公元前497年,當簡子與範氏、中行氏發生衝突,受到二氏聯合進攻而情況危急時,他就是退保晉陽,憑借晉陽才取得最後勝利的。後來的趙襄子受到智伯糾集韓、魏兩家的進攻,也是憑借晉陽擊敗智氏的。
晉陽城營建還有一個政治意義,標誌著趙氏政治中心的又一次轉移。前已述及,趙氏先祖趙夙的封地是耿,地在今山西河津。至趙衰時為原大夫。"居原,任國政"。原的地望,諸家說法不一:司馬貞《索隱》引宋忠語,認為在"雁門原平縣"(今山西北部的原平縣);裴×(左右結構,左為“馬”,右為“因”)《集解》引杜預語,認為在"河內沁水縣"{今河南西北部的濟源};張守節《正義》引《括地誌》及《左傳》也認為在靠近晉東南的濟源一帶。原究競在何地可以不論,而作為趙氏宗子的趙衰任原大夫,說明至遲晉文公初年趙氏勢力的中心已由耿地轉移至晉北或晉東南的原,這是第一次轉移。這次簡子營建晉陽,則標誌著趙氏勢力的中心在春秋末期又由晉北或晉東南的原轉移到了今太原一帶。趙簡子時期已經相當趙國的開國初期,因此晉陽實際上已經成為趙國的第一個都城。
趙簡子東進河北東進河北,控製河北中南部是趙簡子對趙國曆史發展的最大貢獻。但是早在趙簡子之前,河北南部已經有相當一部分地區處在趙氏的統治之下,隻不過它不屬於以趙簡子為代表的趙氏正宗罷了。趙簡子是趙氏的嫡傳正宗,除此之外趙氏還有一支庶傳支族。孔潁達《五經正義》引《世族譜》稱:“趙衰,趙夙之弟也。衰生盾,盾生朔,朔生武,武生成,成生鞅,其家為趙氏。夙孫穿,穿生旃,旃生勝,勝生午,其家為耿”。又說:“計衰至鞅、夙至午皆六代,今俗所謂五從兄弟,是同族也。別封邯鄲,世不絕祀”。[18]由此可見,趙氏有兩係:趙衰、趙盾、趙朔、趙武、趙成、趙鞅(即趙簡子)為一係,是嫡傳正宗;趙穿、趙旃、趙勝、趙午為一係,是庶傳支族。前者的封邑在趙簡子時已移至晉陽,後者的封邑則在邯鄲。
邯鄲何時作為趙氏的封邑?沒有明確的記載。按照上引《世族譜》所說,趙穿一係似乎起初“其家為耿”,以後才移至邯鄲,所以又稱“別封邯鄲,世不絕祀”。裴×(左右結構,左為“馬”,右為“因”)《史記集解》引杜預語也隻說“(趙)午,趙鞅同族,別封邯鄲。”都很籠統。根據《國語》卷5《魯語下·子服惠伯從季平子如晉》,可以推定至遲前551年邯鄲已是趙氏封邑。《國語·魯語下·子服惠伯從季平子如晉》稱:“晉人執平子。子服惠伯見韓宣子,曰:‘夫盟,信之要也。晉為盟主,是主信也。若盟而棄魯侯,信抑闕矣。昔欒氏之亂,齊人間晉之禍,伐取朝歌。我先君襄公不敢寧處,使叔孫豹悉帥敝賦,畢行,無有處人,以從軍吏,次於雍渝,與邯鄲勝擊齊之左……’宣子說,乃歸平子。”[19]晉人執平子在魯昭公十三年(公元前529)(見《春秋左傳》魯昭公十三年(公元前529)條。)。子服惠伯(《左傳》作子服意伯)追憶的欒氏之亂指魯襄公二十三年(公元前551年)欒盈(《史記》作欒逞)之亂。[20]邯鄲勝即趙勝,封於邯鄲的趙氏又往往稱邯鄲氏,如趙午即習稱邯鄲午。在前551年的欒氏之亂中,邯鄲勝率軍擊齊軍左翼,說明此前邯鄲已是趙勝的封邑。這是趙氏領有邯鄲最早的一條資料。
邯鄲勝之後又有邯鄲午,他是邯鄲大夫,即是地方長官,又是封邑領主。他曾在邯鄲的附近抗擊過衛軍,以後又隨同趙簡子圍攻過衛國國都。《左傳》魯定公十三年(公元前500年)有記載:“晉趙鞅圍衛,報夷儀也。初,衛侯伐邯鄲午寒氏,城其西北而守之,宵a(形聲字,左為“火”,右為繁體“潛”字的右半)。及晉圍衛,午以徒七十人門於為西門,殺之於門中,曰:‘請報寒氏之役。’”所謂寒氏之役是指《左傳》定公九年(公元前501年)衛軍進攻寒氏(今邯鄲西南)之戰,這次戰役大概因邯鄲午吃虧不少,所以才有“請報寒氏之役”一說。
從邯鄲勝(甚至更早)至邯鄲午,這是邯鄲屬晉之後為趙氏領有,確實地說為庶傳支族的趙氏領有的時期。
晉陽趙氏與邯鄲趙氏雖屬同祖同宗,但二者地位不同。就宗法關係而言,晉陽趙氏是正宗,邯鄲趙氏是支族;趙簡子是宗主,趙午是小宗;邯鄲趙氏從屬於晉陽趙氏,趙午從簡子伐衛就是證明。起初,晉陽趙氏和邯鄲趙氏各居南北,分途發展,並行不悖。但晉陽趙簡子時期,由於采取了向北和向南發展的戰略,於是導致了晉陽趙氏同邯鄲趙氏的直接衝突。
公元前497年,即趙簡子、趙午伐衛不久之後的三年,二人便圍繞著邯鄲展開了一場激烈爭奪。影響所及,又誘發了晉國內部新貴族之間以及晉國向東方鄰國齊、衛之間的一係列錯綜複雜的矛盾衝突,結果演變成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直到公元前491年趙簡子占據邯鄲才基本結束。
這場衝突的直接導火線是衛國進貢的500家。公元前500年,趙簡子、趙午的伐衛之役,最後以衛貢500家雙方言和而告結束。當時這500家安置於邯鄲。公元前497年,“晉趙鞅謂邯鄲午曰:‘歸我衛貢五百家,吾舍諸晉陽’。午許諾。父兄皆曰:‘不可。衛是以為邯鄲,而置諸晉陽,絕衛之道也。不如侵齊師而某之’。乃如之,而歸之於晉陽”。[21]趙簡子要把這500家遷至晉陽,趙午起初爽快答應,在遭到父兄反對後,趙午隻得按照父兄的主意,先侵齊,然後送去了500家。結果簡子大怒,將趙午捕殺於晉陽,派人通知邯鄲趙氏另立大夫。趙午之子趙稷和趙午家臣涉賓遂舉兵反叛,簡子又命上軍司馬籍秦率軍包圍邯鄲。
趙簡子的舉動遭到另兩個新貴族範氏。和中行氏的反對。邯鄲午是中行氏荀寅之甥,範氏、中行氏又是姻親,他們為了反對趙簡子結成了聯盟。這年七月,“範氏、中行氏伐趙氏之宮,趙鞅奔晉陽,晉人圍之”。[22]中途生變,趙簡子驟然轉為劣勢,圍攻邯鄲的軍隊必然是不攻自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同年十一月,晉國新貴族韓簡子、魏襄子和智文子又聯合範氏內部的反對派,突然向範氏和中行氏發動進攻。戰局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範氏和中行氏一敗塗地,逃到衛地朝歌。十二月,趙簡子重又返回晉都絳,韓、趙、魏智四家結成了反對範氏和中行氏的聯盟。
正當趙簡子化險為夷之際,聯盟內部卻橫生節枝。智氏不願意看到趙氏勢力過於強大,遂向趙簡子施加壓力,要他殺掉賢臣董安於。董安於為了保全趙氏,穩定四家聯盟,自殺而死,使趙氏又一次轉危為安。
公元前496年,以四家聯盟為基礎組成的晉軍開始向範氏和中行氏盤據的朝歌進攻。以後,衛、齊、宋、魯鄭等國為了援助範氏、中行氏也紛紛出兵,原來隻限於晉國內部新貴族內部之間的鬥爭進一步演變成了晉國同東鄰諸國之間的戰爭。公元前494年,趙鞅移兵再圍守備薄弱的邯鄲,晉軍與增援邯鄲的齊、衛聯軍在五鹿發生激戰。此後不久,齊、衛、魯、鮮虞聯軍再次攻晉,占領了棘蒲(今趙縣)。雙方戰爭進入相持階段。晉定公十九年(公元前493年)八月,齊人輸粟於朝歌,鄭國發兵護送,範氏在朝歌接應。雙方決戰於戚(今河南濮陽)。趙鞅率軍數量很少,鄭軍、範氏軍力強盛,形勢非常危機,趙鞅臨戰誓師,大大鼓舞了將士們的鬥誌,終於以少勝多,擊敗了範、中行氏,獲齊粟千車。
戚之戰後,範氏、中行氏軍隊被困朝歌,得不到給養。公元前492年10月,趙鞅率重兵包圍朝歌,中行寅突圍,出逃邯鄲。第二年九月,趙鞅第三次率兵包圍邯鄲。十一月,邯鄲守軍舉城投降。“荀寅奔鮮虞,趙稷奔臨”。[23]中行寅投奔鮮虞,趙稷奔臨城。十二月,齊國夏為救援範、中行氏率兵伐晉,取邢(今邢台市)、任(今任縣東南)、欒(今欒城縣)(今柏鄉縣東北)、逆(今順平縣)、陰人(今山西省靈石縣南關)、盂(今山西省黎城縣東北吾兒峪)、壺口(今山西省長治市東南),並聯合鮮虞將荀寅送至柏人(今隆堯縣西堯城鎮)。公元前490年,趙鞅率兵攻陷柏人,範吉射、中行寅逃往齊國,齊國所占上述之地,旋為晉趙鞅所有。曆時八年之久的晉國內戰至此結束。
奪取邯鄲、柏人等地是趙簡子東進戰略的重大勝利。它有三個方麵的意義:第一,趙氏同韓、魏、智氏聯合,消滅了範氏和中行氏兩股勢力,結束了晉國內部六卿專政、六卿並列的局麵,在晉國新貴族內部鬥爭中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第二,在邯鄲爭奪中,趙氏連取朝歌、邯鄲、中牟、柏人,迫使範氏和中行氏逃亡齊國,徹底根絕了後患,趙氏勢力迅速膨脹,成為所剩四卿貴族中較強的一支,雖無諸侯之名,已有諸侯之實。第三,趙氏奪取邯鄲、柏人等地,實現了對今冀南一帶直接而穩定的統治,也建立了向華北平原進一步發展的前進陣地和橋頭堡。趙襄子時期,四卿“盡分範、中行故地”。三卿滅智氏後,又“共分其地”。至此趙國在今冀南和豫北的疆域大致形成。
趙襄子滅代晉出公十七年(公元前458年),趙簡子死,趙襄子立。襄子剛處理完喪事,喪服尚未解除,便北登雁門的夏屋山,請姐丈代王前來赴宴。他精心布置了一場政治謀殺,密令宰人於席間用銅勺“擊殺代王及其從官,遂興兵平代地”。趙氏的北部疆域從此又擴大到治水(今桑幹河)和雁門水(今洋河)一線。
襄子滅代雖然輕而易舉,然而卻是他和父親趙簡子兩代人長期努力的結果。趙簡子在世時,就已製定了北滅代國的計劃。《史記·趙世家》稱趙簡子早年曾經大病一場,連續七日不省人事,蘇醒後自述夢境,其中有言:“我之帝所甚樂……帝甚喜,帝賜我二笥皆有副”。他後來出行,遇見一位擋道人,驅之而不去,簡子於是向他討教道:“帝賜我二笥皆有副,何也?”擋道人回答說:“主君之子(趙襄子)將克二國於翟,皆子姓也”。《史記正義》解釋“二國”是“謂代及智氏也”。智氏即晉國六卿之一的智氏,而代即代國,二者均為子姓。這個帶有神話色彩的故事表明,趙簡子早年就已萌生了滅代的意圖。
趙簡子一生中還辦過一件大事,就是廢立太子。而廢立太子就與滅代計劃密切相關。趙簡子最初所立的太子是伯魯,當時毋恤(即後來的趙襄子)因是庶出而備受歧視。簡子曾讓賢人姑布子卿給諸子相麵,姑布子卿認為他的兒子們“無為將軍者”,不會有什麼前途。簡子很失望,姑布子卿勸他不要泄氣,說曾經見過一人,好象是他的兒子。及至召來一看,是毋恤。後來,簡子為了考察兒子們的才能,“乃告諸子曰:‘吾藏寶符於常山上,先得者賞’。諸子馳之常山上,求,無所得。毋恤還,曰:‘已得符矣’。簡子曰:‘奏之’。毋恤曰:‘從常山上臨代,代可取也’。簡子於是知毋恤果賢,乃廢太子伯魯,而以毋恤為太子”。毋恤被立為太子的原因,相當大程度上是他洞察到了趙簡子吞並代國的意圖。由此可見滅代在趙簡子心目中和政治計劃中的位置。
趙簡子滅代並非僅僅停留在計劃上,他至少采取了一個實際步驟,就是把女兒嫁給代王為妻。史稱趙襄子滅代後,“其姊聞之,泣而號天,摩笄自殺。代人憐之,所死地名之為摩笄之山”。漢代人劉向《古列女傳》卷5《節義》引述了代趙夫人(襄子之姐)的話說:“吾受先君之命事代王,今十有餘年矣”。可見滅代之前10多年,趙簡子已經把女兒嫁給代王。襄子之姐自殺表明她不同意趙襄子所為,然而這並不影響簡子以嫁女聯姻作為籠絡、麻痹代王的手段,從而達到滅代的目的。趙襄子能夠誘使代王赴宴,與這層姻親關係不能說毫無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