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襄子滅代,實現了兩代人北進代地、開拓北疆的夙願。但它的意義不僅僅在於此,它對趙國此後曆史的發展產生了重要影響。趙國時期的代地大致以代城(今蔚縣代王城)為中心,包括定襄、雲中、雁門、五原等地、在自然地理上屬於黃土高原和內蒙古高原,經濟地理上屬於畜牧或農牧兼作的經濟區,民族地理上屬於以狄族為主的少數民族區,這與趙國太行山以東平原地區的農耕經濟和華夏民族構成為主,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和必要的互補。襄子滅代使代地納入到了趙國的統治範圍,從而大大豐富了趙文化的深厚內涵,後來趙武靈王首先在代地推行胡服騎射並在全國獲得成功,就與這種文化內涵密切相關。襄子滅代還擴大了趙氏的北部疆域,奠定了以後進一步拓展趙國版圖的物質基礎,後來趙武靈王向西北進軍林胡、樓煩,滅亡中山,趙孝成王時期李牧滅a襤、破東胡、降林胡,都是以代地作為前進基地的。
晉陽之戰與三家滅智氏春秋後期,晉國統治集團內部形成了智、韓、魏、趙、範、中行六卿專政的局麵。六卿在與晉公室的鬥爭中雖能經常保持一致,但六卿內部也常常圍繞著權利的分配和再分配發生激烈的矛盾,以致互相火並。前已述及,趙簡子時就已擊敗了範氏和中行氏,趙襄子即位不久,又與智氏、韓氏、魏氏盡行瓜分了範氏、中行氏故地,[24]晉室內部形成了智、韓、魏、趙四卿專政的局麵。
趙簡子時期,趙氏在六卿之中常居於主導地位,簡子死後,特別是四卿滅掉範氏和中行氏之後,這種局麵發生了變化,智氏的首領智伯(即智瑤)通過擁立晉哀公,取代趙氏而把持了晉國朝政,成為晉卿中勢力最強的一家。智伯驕橫跋扈,剛愎自用,恃強欺弱,先後向韓、魏兩家索要土地,韓、魏兩家被迫各送一個萬戶之邑給他。但智伯貪心不足,又派人向趙襄子逼索藺(今山西省離石縣西)、皋狼(今山西省離石縣西北)之地。遭到趙襄子的斷然拒絕。
趙襄子拒絕的直接原因有兩個:一是趙襄子被立為太子後,智伯率晉軍伐鄭,襄子受命從征。在前線,二人意見不合,智伯借酒侮辱襄子,回師後又竭力勸趙簡子廢去襄子,二人由此結下怨仇;二是藺、皋狼本是趙氏發源地,趙氏不肯輕易割讓。上述原因隻是表麵現象,說到底是兩家的利害衝突已經發展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當智伯得到趙襄子拒絕的消息後,便率韓、魏之兵向趙襄子發起進攻,襄子被迫退保晉陽,晉陽之戰爆發。
晉陽保衛戰打得很艱苦,智伯率三國聯軍圍攻晉陽長達一年之久,“引汾水灌其城,城不浸者三版,城中懸釜而炊,易子而食”,形勢異常危急。趙氏內部也呈現不穩,“群臣皆有外心,禮益慢”,襄子看到城中糧食告罄,財力殆盡,士卒病弱,也一度喪失信心,打算出城投降。大臣張孟談不同意,他向襄子分析形勢,指出三國聯軍內部潛伏著危機,建議襄子分化敵軍,派人向韓、魏兩家曉以利害,爭取他們反戈一擊。襄子接受了這一建議,派張孟談出城遊說韓、魏二氏。韓、魏二氏本來就對智伯逼索土地不滿,他們進攻晉陽也是被智伯裹脅而來,當晉陽麵臨陷落之際,他們也意識到智伯的下一個目標可能就是自己。因此,經過張孟談說以唇亡齒寒道理,韓、趙、魏三家一致同意聯合起來,共同對付智氏,接著,“趙氏殺其守堤之吏而決其水灌智伯軍。智伯軍救水而亂,韓、魏翼而擊之,襄子將卒犯其前,大敗智伯之軍而擒智伯”。[25]結果是“三國反滅智氏,共分其地。”
晉陽之戰的勝利,結束了晉國內部四卿專政的局麵,晉國隻剩下了韓、趙、魏三家,為以後三家分晉奠定了基礎。同時,“趙北有代,南並智氏,強於韓、魏”。在三家之中取得了優勢地位,以後趙國的疆域也在此時基本形成。
趙襄子遷都於耿趙襄子在位共33年,開始的10多年,他主要作了兩件大事:一是即位的當年(公元前457年)發兵滅代;二是於公元前453年與韓.魏兩家聯合擊敗智氏。此後20多年,有關他的情況史所不詳。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在這期間,他曾經將趙氏的政治中心從晉陽遷到了耿地。《漢書·地理誌上》河南郡中牟縣條說:"趙獻侯自耿徙此"。[26]《水經注·a(形聲字,左為“氵”,右為“曾”)水》也說:a水"東北流,逕中牟縣故城,昔趙獻侯自耿都此"。[27]趙獻侯是趙襄子之子,趙獻侯既是自耿遷都於中牟,說明他即位之前,趙襄子已經在耿建都。趙襄子遷耿事,《史記·趙世家》沒有記載,具體時間也不詳,但考慮到公元前453年的滅智氏之戰,他是憑借晉陽才反敗為勝的,推測遷都於耿是在晉陽之戰以後。
關於耿的地望,有不同的觀點,有的認為是今山西河津縣境的耿城,[28]有的從邢、耿古音相同出發,認為春秋時期之前的邢是今河南溫縣境的邢丘。[29]按:《史記》卷3《.殷本紀》有"祖乙遷於邢"句,司馬貞的《史記索隱》解釋道"邢音耿,近代本亦作耿,今河東皮氏縣有耿鄉".。司馬貞大約是唐開元.天寶時期人,他認為河東皮氏耿鄉即祖乙所遷之邢未必锝當,但其所稱"邢音耿"雲雲卻至關重要.這句話有兩點值得注意:第一,邢.耿音同,可以通假:第二,當時有的《史記》傳本作"邢"為"耿"。這至少反映了唐**元.天寶以前的狀況。今河北邢台即西周以來的邢國所在地,這已為大量的文獻記載和考古材料所證實。春秋後期到戰國時代,邢作為地名也一直存在。《左傳》哀公四年(公元前491年):記載齊人“國夏伐晉,取邢、任、欒、、逆、陰人、盂、.壺口”。此次伐晉連取邢、任、欒、等地.,楊伯峻綜合前人研究成果及自己看法,認為“邢即今河北邢台市”。[30]戰國時期趙國的兵器有“十七年邢令”戈和“二年邢令”戈,[31]且後者出土於緊鄰邢台的臨城。證實今邢台之邢一直存續到戰國時代。邢、耿音同可通假,邢在春秋戰國時期又持續存在,那麼趙襄子遷都的耿應該就是邢,其地望在今邢台市區。
又,邢台一帶自古流傳有許多關於趙襄子的故事以及由此附會的古建築,據乾窿本《順德府誌》所載有下列幾條:卷1《建置》稱府署“相傳即趙襄子殿址.”;同卷《橋梁》稱鴛水橋:"舊名豫讓橋".;卷5《壇祠》稱縣治西建有"趙襄子祠"..;卷6《古跡》有"趙孤莊,在城西北二十五裏,相傳程嬰匿趙武處".;同上又有"太嚐井,在城西三十五裏,世傳趙襄子為太子時常獵於此,人馬俱渴,乏水,因禱於天,以矢卜之,遂得泉,深三十丈,襄子嚐之,故名".。上述流傳的故事及附會的建築,除“趙孤莊”一事屬趙氏先祖外,其餘都同趙襄子有關。趙國遷都於耿(邢)正是趙襄子時期,二者相吻合,也從一個側麵印證了趙都之耿(邢)即今邢台之邢。[32]
趙獻侯治中牟與趙桓子立於代趙襄子在位33年,於公元前425年逝世。他死後不久,趙氏統治集團內部就爆發了一場危機。他指定的繼承人趙浣剛即位,就被襄子之弟趙桓子逐出,於是趙桓子“自立於代”,這場政變的發生與趙襄子對繼承人的選擇有關。《史記·趙世家》稱襄子在世時,因感於其長兄伯魯早年被廢去太子位,故指定伯魯之子趙浣為自己的繼承人。襄子死後,趙浣繼位,是為獻侯。但有關趙獻侯、趙桓子以及這場政變的記載很少,隻說“獻侯少即位,治中牟。襄子弟桓子逐獻侯,自立於代,一年卒。國人曰桓子立非襄子意,乃共殺其子而複迎立獻侯”。可知這次叔侄爭位的基本情況是:趙獻侯即位時年紀尚小,趙桓子憑借自己的年齡優勢以及襄子之弟的身分,奪取了宗位。桓子在位僅一年,死後由其子繼位。趙氏集團可能不滿於桓子篡位,殺桓子之子而重新迎立趙獻侯。這場由繼位問題引發的危機至此結束。[33]
這場危機持續的時間並不算長,可是趙氏的都城在短時間內遷移了兩次:一是趙獻侯“治中牟”;二是趙桓子“自立於代”。二人選擇不同的地點建都,也多少反映了他們在確定趙氏發展戰略方向的差異。自趙簡子起,趙氏的發展基本上沿著兩個方向進行,西北和東南。趙襄子滅代就是向西北發展的第一步。以後趙武靈王首先在代地推行胡服騎射和李牧居代拓邊都是沿著這個方向進行的。趙簡子控製邯鄲,東進河北,爭霸中原則是向東南發展的具體措施,以後趙襄子遷都於耿,趙敬侯遷都於邯鄲也是沿著這個方向進行的。趙桓子所都的代城在今蔚縣境內,表明趙桓子確定的戰略發展方向的重點是西北方麵的代地。趙獻侯立都的中牟在今何地?有四種觀點:一說是今河南中牟;[34]二說是在黃河之北;[35]三說是在河南湯陰縣(今河南鶴璧市)西牟山之側;[36]四說是在今邢台、邯鄲之間。[37]其中以第三種說法最為流行。但張守節僅僅是根據湯陰縣西有牟山而推斷中牟邑在山側,並未說遺存有中牟舊址,《水經注》、《元和郡縣圖誌》和《太平寰宇記》及曆代《地理誌》從未提到湯陰縣有中牟舊城,僅以牟山一名便確定中牟地望顯然不可靠。筆者曾撰文《戰國趙都中牟瑣見》,[38]經過對早期文獻有關趙都中牟材料的考察,認為趙中牟位於邯鄲東南直至東黃河西北岸這一地域(這一段黃河呈西南、東南向,自今大名縣城東側流過)。趙獻侯將都城遷至邯鄲附近中牟,表明他確定的戰略發展方向是南向爭霸中原。這代表了趙都城由晉陽而最終遷至邯鄲的曆史總趨勢。
趙國建立後的初步發展
一趙烈侯建國後的改革
自趙烈侯正式建立趙國,曆經趙敬侯、趙成侯、趙肅侯,是趙國正式立國後的初期階段。
趙烈侯名籍,是趙獻侯之子。他在位共9年(公元前408年-公元前400年),其間發生了兩件大事:一是受封為侯,正式建立了趙國;二是適應戰國初年的形勢,對趙國的政治、經濟進行了初步改革。
趙國躋身列侯趙烈侯即位的第六年,即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公元前403年,趙烈侯與韓景侯、魏文侯同時接受周威烈王的詔書,受封為侯。趙氏從此進入了正式立國的階段。從春秋末期趙簡子立都晉陽起,趙氏經過將近一個世紀的鬥爭,終於抹去了晉卿晉臣的痕跡,獲得了諸侯的名分,趙國成為名副其實的戰國列侯之一。趙、韓、魏三國獲封諸侯也是戰國曆史上的重要事件,有的學者就把這一事件作為春秋與戰國的分界線。
趙國獲得諸侯稱號後,並沒有完全割斷與殘存晉國的關係。趙敬侯十一年(公元前376年):“魏、韓、趙共滅晉,分其地”。至此,趙國與晉國的關係才隋之告終。[39]
趙烈侯的初步改革趙烈侯即位之初,三晉之中魏國最強。當時,魏文侯起用李悝變法,革除舊政。任用吳起治軍,西門豹治鄴,派遣樂羊為將攻伐中山,使魏國呈現出一派興盛的氣象。受這種形勢的影響,趙烈侯在相國公仲連的幫助下,也采取了一些改革措施。據《史記·趙世家》記載,烈侯喜歡音樂,準備賜給鄭人歌手槍和石每人土地萬畝,公仲連口頭答應,實際上借故推托,並不執行。番吾君向公仲連推薦牛畜、荀欣、徐越,公仲連任命三人為官,“牛畜侍烈侯以仁義,約以王道,烈侯a然。明日,荀欣侍,以選練舉賢,任官使能。明日,徐越侍,以節財儉用,察度功德,所與無不充,君說”。烈侯於是取消了賞賜歌者之田的計劃,任命牛畜為師,荀欣為中尉,徐越為內史。可見趙烈侯改革的內容涉及政治、經濟等方麵,“選練舉賢”屬於選舉製度改革的範圍;“任官使能”屬於任官製度改革的範圍;“節財儉用”屬於財政製度改革的範圍;“察度功德”可能屬於考核和監察製度改革的範圍。由於文獻記載的簡略,這些改革措施的詳細情況以及效果已經無從得知,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它適應了戰國初年各國競相變革的曆史潮流。
三、趙敬侯遷都邯鄲
趙敬侯名章,在位12年(公元前386年-375年)。《韓非子·說疑》對他的評價不高,稱他“趙之先君敬侯,不修德行,而好縱欲,適身體之所安,耳目之所樂”。但他遷都邯鄲卻是趙國曆史上的重大事件。
遷都邯鄲的背景和原因遷都邯鄲的宏觀背景包括三個方麵:首先,遷都邯鄲是趙國戰略方針轉變的需要。趙簡子、趙襄子時期,趙氏麵臨的主要敵人是晉國內部的公室以及可能成為潛在敵手的其他新貴族,趙氏發展的目標主要是奪取公室及其他貴族領地,換言之,趙氏的戰略方針主要是通過同晉國內部新貴族的鬥爭擴大自己的疆域。趙簡子時期六卿滅祁氏和羊舌氏,四卿滅範氏和中行氏,趙襄子時期韓、趙、魏三家滅智氏,可以說是這個戰略方針的具體實施。而趙都晉陽正是適應了這一戰略方針的需要。公元前403年韓、趙、魏三家分晉,標誌著晉國內部新舊貴族之間的鬥爭宣告結束,也標誌著趙國正式加入了諸侯之間的兼並戰爭。形勢的改變,要求趙國必須製訂一個以參與兼並戰爭,逐鹿中原為主要內容的戰略方針。但要實施這一方針,就需要選擇一個靠近中原,便於發展,擁有一定經濟物質基礎和優越地理位置的城市作為都城,因此遷都耿、中牟,最後定都邯鄲就成為曆史發展的必然。
其次,邯鄲具備了成為都城的物質基礎。春秋後期邯鄲已是晉國東部地區的重要手工業和商業城市(這一點將在經濟部分詳談),具有較強的經濟實力。根據當時的生產水平,推測邯鄲已經具備了基本的城市設施,城市人口也達到了相當的規模。公元前500年,衛國曾貢趙氏500家於邯鄲,如果以一家5口計算就有2500人,邯鄲一次就能容納安置500家,說明城市規模和人口數量都相當可觀。而且,邯鄲位於太行山東麓,華北平原西部,周圍土地肥沃,水源充足,是傳統的重要農業產區。這樣一種經濟條件,使得趙國初年的邯鄲已經可以提供各種手工業和農業產品,提供各種商業服務,具備了作為趙國政治中心的經濟物質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