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當他看到雲雅肯跟靜妃一同用膳的時候,立刻露出了些許笑意。
“辰兒來的正好,午膳剛剛齊備,”靜妃笑著,招呼著君北辰過來,命人又令填了一幅碗筷。
卻見一旁的宮女未動,倒是靜妃身後的一個宮女,主動走了上去,為君北辰拉開了一張椅子。
換個宮女雲雅早就見過,正是當初一起玩鬥地主的靈兒。
這靈兒頗有姿色,又能說會道,極是討人喜歡,而這般靈巧的女子,主動給君北辰獻殷勤,動機絕對不純。
卻見君北辰動作滯了一下,便看到了靈兒,人比花嬌的容顏。
靈兒心下大喜,故作羞澀的低下了頭。
誰會君北辰在也沒看她一眼,而是直接越過她拉開的那張椅子,走到了雲雅的身邊,自己拉了一張椅子,坐下。
這一動作落在周圍宮女的眼裏,立刻染上了嘲諷之色。
平日這靈兒仗著主子寵愛,又樣貌出眾,沒少擠兌別人,這些在君北辰的手裏,吃了癟,紛紛心下暗爽。
而靈兒則是徹底石化了,一秒鍾之後才反應過來,登時覺的無地自容,幽怨的掃了君北辰一眼,按下心中的惱怒,趕緊退倒了靜妃的身後。
這不過是午膳前的小插曲,並沒有引起太大的重視。
倒是吃飯的過程,為了挑動這清冷的氣氛,素來沉默寡言的君北辰,破天荒的說起了一些軍中的趣事,惹得一旁的宮女,也是連連笑場。
“小雅,聽說這可是禦膳房的拿手好菜,平日隻有父皇獨享,今日我特意求來,給你嚐嚐,”君北辰熱心的給雲雅夾菜,隻見小小的碟子內,已經被放的滿滿的,看的靜妃都要吃醋。
周圍伺候的宮女,更是瞪大了眼。
“明翠,在去拿一個碟子。”
“啊?”
“要本王在重複一遍嗎?”君北辰板起了臉。
那宮女立刻反應過來,一溜煙的功夫,就跑去拿碟子了。
午膳從始至終,幾乎都表現的其樂融融,唯有靜妃身後的靈兒,被君北辰忽然的轉變,幾乎氣的紅了眼,她一直搞不明白,憑她的姿色,成王居然會不動心?還有,成王為什麼會對安王妃這麼好?
思想著,靈兒重新揚起一臉的乖巧,道:“王爺,您是要把今日所有的膳食,都堆到安王妃的跟前嗎?靜妃娘娘可是要吃醋嘍。”
本是一句極為俏皮的話,卻在下一秒,溫度驟然下降。
君北辰夾著菜的動作,半天沒有動一下,一雙銳利的目光,幾乎如刀子一般,射向了靈兒。
君北辰素有冷麵王爺之稱,麵對這樣的眼神,就是朝堂上的王公貴族也要變色,更何況一個深宮裏的小宮女。
靈兒立時就被嚇的,‘撲通……’一聲,攤在了地上,嬌花般的容顏,更是一片煞白,差點沒哭出來,“奴……奴婢,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你究竟是哪裏該死?”君北辰冷聲一喝。
靜妃自然知道因由,就算有心袒護靈兒,也沒法開口……這靈兒平日多少有些恃寵生嬌,一心想進成王府,若君北辰有心,她也就成全了,但明顯,君北辰壓根就沒將靈兒看在眼裏。
隻好歎息,沒有說話。
靈兒被喝的渾身一抖,“奴,奴婢,奴婢不知……”
君北辰的態度,極其鄭重,在對靈兒說,也在對所有的人說,“記住,安王妃早已在太子宮變之後,失蹤了,這位是雲姑娘,是安王妃的遠方親戚,相貌相似,也是無可厚非的。”
“奴婢……記下了,”靈兒被嚇的不輕,將頭埋的更深了。
午膳過後,所有伺候的奴婢,皆心有餘悸,她們常年跟隨性子溫和的靜妃,那裏見過這般景象。
靈兒回到屋裏後,更是委屈的大哭了一場,但她絕不會就這樣退縮的,在宮裏呆久了,什麼樣的後妃沒見過,得寵的時候,風光無限,失寵了,也就那麼回事。
雲雅在她眼裏,不過是個得寵的女人,隻要她失了寵信,連自己都不如,等著吧,以她的姿容,他日定能讓君北辰另眼相看。
“靈兒姑娘,你就別傷心了,”一個小公公上前安慰。
靈兒擦幹眼淚,眼眸一轉,便計上心來,“小桂子,幫我傳個話,可好?”說完,便拿出銀子,塞了過去。
那小桂子立刻笑開了花,“行行行,姑娘吩咐就是。”
靈兒抿嘴一笑,讓那小桂子附耳過來,低聲道:“王爺出征多日,王妃想念的緊,公公就帶我給成王府傳話,就說,王爺回來了,希望進宮一聚。”
“不過一句平常家話,算不得什麼,”小桂子顛了顛手裏的銀子,領命而去。
下午。
“昨夜多謝娘娘收容,今日雲雅已經好多了,便在不好意賴在您這了,”姹紫嫣紅的園子內,雲雅起身告辭。
“急什麼,不打攪也打攪了,還在意這功夫,”靜妃既然洞悉了君北辰的心意,也知道君北辰絕不可能會輕易放手,既然這二人注定要糾纏在一起,他這個做母親的,也該做點什麼才對。
話又說回來,她喜歡雲雅就像自己的親閨女一般,若雲雅能成為自己的兒媳婦,又何嚐不是一樁美事?
如此一想,就更不能放雲雅離開了。
“不管你如何打算,既然來了,就先留幾日陪陪我如何?”靜妃親和的拉住了雲雅的手,輕搖了搖,那含笑的麵容,頓時將去意已絕的雲雅,擊了個丟盔卸甲。
靜妃,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一段溫情了,著實不願就這樣斷送了,但後宮中的,總不能讓她一直待下去吧。
更何況,她早已有了去處。
正想著,園子外傳來通報聲,“成王妃求見。”
“這丫頭怎麼來了?”靜妃一愕,平日她喜靜,從不愛搭理宮裏的閑言碎語,所以極少與旁人來往,就是自己的兒媳,孫夢琪,也隻是隔幾日才來請安,在說,現在是下午,也不是問安的時辰啊?
狐疑間,一道緋色的絕美身影,已經帶著身後一堆宮女,緩緩的步入了她們的視線。
時隔多日,在次見到那位風靡帝都的姐妹花之一,孫夢琪,隻覺的,她已褪去了少女青澀,多了一種女人的嫵媚,一身緋色宮裝,拖著雍容的裙擺,迎麵走來,當真是傾城國色,襯著這滿園子的花,都要自慚形穢。
“臣妾給母妃請安,”孫夢琪盈盈下拜,柔弱的身段,如若無骨。
“起身吧。”
“是,母妃。”
當孫夢琪在次抬起頭的時候,這才看到了雲雅的存在,乍一瞅,竟是嚇了一跳,小嘴微張,驚呼了出來,“安王妃……”
這個女人,不是在太子政變之後,就失蹤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雲雅沒有回答,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淺淺的抿了一口。
“夢琪你誤會了,這位不是安王妃,是安王妃娘家的一個親戚,叫做雲雅……辰兒在回京的路上,碰上的,很是投緣,有立側妃的意思,”靜妃柔柔的將話說了出來,同時小心的觀察了一下,雙方的反應。
果然,雲雅喝茶的手,猛然僵在了唇邊。
她何時說要做他的側妃?
而孫夢琪,更是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要知道,她跟君北辰不過才完婚不到一個月,而且完婚之後,他就趕赴邊陲了,今日好不容易有人過來傳話,說成王回來到了,要自己去宮裏一聚,沒成想,這心裏的高興勁還沒過,竟是這迎頭的一盆冷水。
一雙眼眶,紅了又紅,立刻有淚珠滾動,卻硬是沒落下來。
靜妃也沒想到,孫夢琪竟是這般傷心欲絕的模樣,難道,她這話說重了,一時有些後悔,但依照她的世界觀念,三妻四妾,本就是男人的特權,更何況辰兒還是皇子,將來還要做皇帝。
倒是孫夢琪一旁的奴婢,見主子受了委屈,薄怒道:“既然雲姑娘有立側妃的意思,那為何還不來向正妃行禮?”
雲雅微抬起頭來,她對宮裏的這些繁文縟節,實在不感冒,以前忍也就忍了,但現在實在沒什麼閑情逸致。
那奴婢見雲雅遲疑的沒有行禮,立刻借機找茬,怒道:“娘娘,這就是王爺選出的側妃嗎?怎生如此不知規矩,連尊卑都不分,自我家王妃來了,她就沒起過身,難道還要我家王妃親自請她,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這個奴婢倒生了副伶牙俐齒。
靜妃的麵色微沉了沉,雖然知道,雲雅是該行禮,但如此被一個奴婢指出,心裏還是不願意讓雲雅受這個委屈,正欲發難。
一聲冷喝,徒然響起,“本王選什麼樣的妃子,還要你一個奴婢來指手畫腳嗎?”
“王爺,”孫夢琪一聲低呼,趕緊轉身,飽含著滿心的思念與癡迷,神情的望著眼前的英俊男子。
卻見君北辰的一雙眸子,銳利的望向了那奴婢。
“奴婢該死,按規矩,奴婢不過是給主子鳴個不平,不然,今後還如何讓王妃在府中立足?”那奴婢雖怕君北辰,卻還是把話說完。
“王爺……您,您真的要立這位姑娘為側妃?”孫夢琪始終有些不信,君北辰會如此薄情,才完婚不到一月,就立新寵,這叫她今後如何自處?
君北辰正要回答。
忽聽,雲雅自桌前站了起來,“我是不會做你的側妃……娘娘,看來這皇宮我是真的不能在待了,告辭。”
“沒有令牌,你想去那?”君北辰莫名一陣火大,但一想,雲雅現在的狀況實在不好,當下趕緊壓下心裏的火氣,語氣柔和了下來。
“你暫且住一晚,明日我帶你出宮。”
雲雅理也沒理,直接朝寢宮的方向走去。
本來大好的心情,生生被孫夢琪的出現,給攪合了,君北辰當下沒了好氣,拂袖道:“你們先回去吧,本王自還有要事處理。”
“王爺……”
孫夢琪心若絞痛,滿心的不甘,難道這就是連日思念的結果?
靜妃也顯的意興闌珊,擺了擺手,“夢琪,沒什麼事,就先回府歇著,本宮也困了,跪安吧。”
“是,臣妾告退。”
……
離開宜蘭殿,孫夢琪那裏還有來的興奮,此刻正滿腔的怒火越燒越烈,明知是君北辰無情在先,但她始終恨不起來,唯有將那滿腔的怒火,都記愛雲雅的身上。
“真是豈有此理,也不知道那裏跑出來的野女人……氣死我了,”孫夢琪狠狠的跺著腳,委屈的胸口悶痛。
“王妃,您就打算這麼咽下這口氣?”一旁的奴婢,沉著臉問道。
“那還能怎樣,他是爺,要娶多少女人,我又怎麼攔得住?”這便是女人最大的悲哀,不過這也是在她嫁入成王府之前,想好了的,哪怕不能得到他的心,博得一段時間的寵愛,她還是有信心的,可是,這受寵的時間,也太短暫了吧,這如何叫她甘心?
袖中的玉手,緩緩的收緊,在收緊,帶著她滿心的憤恨,幾乎要捏碎了玉掌。
“王妃先不必氣惱,也不是沒有轉換的餘地?”那奴婢眼眸一轉,也不知想出了什麼鬼主意,湊到了孫夢琪的身邊,低聲一語。
“轉變的餘地?紅袖,你可有什麼法子?”
“若王爺要立別的女子為側妃也就罷了,但偏偏是這個女人……”那叫紅袖的婢女,沒有將話說完,而是非常謹慎的湊到了孫夢琪的耳邊,一陣耳語。
孫夢琪聽的小嘴微張,“你是說,那個雲雅,就是過去的安王妃?”
“半多就是,”紅袖點頭,“王爺與靜妃之所以掩飾那個女人的身份,不就是想要撇開那層關係嗎?我們偏不讓王爺如意。”
“若果真是那個女人……”
孫夢琪喃喃自語,腦中不禁浮現出過去種種,那個女人曾不止一次的令她難堪,在人前蒙羞,這股怨念,早已在她的心裏生根,如今在相見,而且彼此還是以這樣的身份,無疑令孫夢琪怒火中燒。
“不過殘花敗柳,也妄圖做成王側妃,”孫夢琪好看的柳眉,微微立起,憤恨的一咬牙,一跺腳,“我這就去找皇上……”
“王妃,莫急。”
紅袖大急,趕緊將孫夢琪給攔了下來,“皇上自然能為您做主,但您若就這麼去了,必會惹來王爺的反感,有礙您的夫妻之情。”
孫夢琪到底還是心思單純,紅袖心中一歎,當初老太師命她隨二小姐陪嫁入府,就是怕別人算計了去。
“那我該怎麼辦?”
孫夢琪對紅袖也是倚重非常。
隻見紅袖略一思考,又是計上心頭,在孫夢琪的耳邊,繼續耳語起來。
……
回到寢宮之後,雲雅意興闌珊的剛走到塌前,身後君北辰就追了上來。
“我要休息了,王爺請回吧,”雲雅默然一語,人已經躺在了榻上,背過身去,懷中依然摟著那隻骨灰瓶,若有所思。
“你生氣了?”
君北辰耐住性子,坐到了床邊,看著依然蒼白如紙的雲雅,心裏揪痛,覺的實在不該在這個時候提,什麼側妃不側妃的事。
但不管怎麼說,提還是提了,反應也在他的預料之內。
“你就這麼討厭我?”
“不是。”
“那你為什麼不願意做我的側妃。”
“兩碼事。”
“這根本就是一碼事,”君北辰挑眉,重新換了個姿勢,語重心長的道:“你遠比我想象中的堅強,前兩天,我還以為你隨時都會自尋短見,不過看現在還有心思回答我的話,我也就安心了。”
“不過,言而總之,無塵在最後關頭把你托付給我,我就不能不管你,無論如何,都要給你一個名份。”
君北辰這話,說的是振振有詞,也不知是古代的封建思想作祟,還是他個人的臉皮厚,雲雅卻是極度的嗤之以鼻。
‘騰’的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目光冰冷的瞪了回去,“抱歉,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對你的名份沒興趣,既然選擇活下去,我就有自己選擇生活的權力,在說一次,我對你的側妃位置沒興趣。”
“你嫌棄側妃品級低?”君北辰是這麼理解的。
真是雞同鴨講,雲雅懶懶的一揮手,重新躺會床上,眉宇間一片悲涼。
君北辰心生不忍,站起身來,口氣依然堅持,“你放心,我現在雖然不能給你太多,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受半分委屈。”
說完,人已經大步流星的離開。
望著君北辰逐漸消失的背影,雲雅抱著無塵的骨灰瓶,漠然垂下淚來,誰說她堅強,其實她一點都不堅強。
……
君北辰說是第二日會帶雲雅出宮,但到了第二日,他竟狡猾的沒有露麵,那之前的話,也就無從兌現。
在加上靜妃的一在挽留,雲雅又繼續在宜蘭殿住了幾日,每日陪著靜妃閑話家常,品嚐宮中美食,到也吹散了幾分愁緒。
但也就在這個時候,宮裏開始流傳起了許多流言,並且越傳越廣,就連民間也傳的街頭巷尾都是。
“撲通……”
剛出宮采買歸來的明翠,一回宮就欲言又止的跪到了靜妃的跟前,“娘娘,奴婢有些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靜妃平日為人不錯,所以手下這些奴婢,也都是真心相待,尤其這件事,事關重大,明翠不敢隨意隱瞞。
靜妃也意識到了,明翠的態度,“無妨,說吧。”
明翠定了定心神,這才道:“奴婢上午出宮采買您喜歡的小玩意,發現街頭巷尾的百姓都在議論皇家之事……說,說……”
“說什麼?”靜妃這下也皺起了眉。
“娘娘恕罪,奴婢也是聽到什麼說什麼,那些百姓,都在說殿下的壞話,說,說殿下忤逆亂倫,要迎娶亡弟遺骨……”話還沒說完,明翠就一個勁的磕起了頭。
而恰巧,最後一句話,被正好進來的雲雅,聽了個清清楚楚。
“小雅來啦……”靜妃匆忙起身,擺手讓明翠趕緊退下,自己已經走了過去,關切道:“怎麼不多躺會兒,這幾天風大……”
“娘娘,”雲雅無所謂的笑了笑,“該聽的我都聽了。”
這並不是她所關心的。
“你這孩子……”靜妃歎息,心不知是個什麼滋味,雲雅對君北辰似乎無意,那自己這般撮合,也不知是對是錯,也罷,年輕人的事,還是讓他們自己解決吧,當下有道:“若你有什麼打算,盡管跟我說……辰兒那邊,我自會打點。”
雲雅心頭一暖,正要感激的回禮。
宜蘭殿外,忽傳來太監的尖細通傳,“淩妃娘娘到,成王妃到,昭王妃到……”
連續一陣通報之後,宜蘭殿內,很快出現了一隊宮裝麗人,為首的便是多日不見的淩妃,而緊跟其後便是已嫁做婦人的孫家姐妹,再往後看,發現,皆是雲雅過去的熟人,蘇家三姐妹。
蘇雲芝,蘇雲雪,蘇雲曼。
如今這姐妹三人都已是一身婦人打扮,但因身份的緣故,身為側室的蘇雲曼走在最末端。
靜妃平日喜清淨,所以很少有人來打攪,誰知今日一來,還就來了這麼一大幫子,顯然是動機不純。
靜妃捏了捏雲雅的手,就是想讓她退到後堂,也是來不及了。
“淩妃姐姐今日怎有空到我宜蘭殿走動了?”靜妃淺笑著,迎了出去。
“臣妾見過靜妃娘娘……”眾婦人,低身下拜。
待她們行完禮,定睛看過來的時候,麵色皆是一變。
“當真是安王妃……”淩妃第一個驚呼出口。
靜妃皺眉,想來這些人定都是因謠言而來,“淩妃姐姐誤會了,她不是安王妃,不過是與安王妃相貌相似而已,她叫雲雅,是辰兒從宮外招來,陪本宮聊天的。”
“當真?”
這淩妃雖過去與雲雅處處為難,但她怎麼說也是平王的母妃,都要一同仰仗君北辰的低位,所以對靜妃頗為尊重,雖有疑慮,卻是沒敢說什麼。
“剛才都說了,這位不是什麼安王妃,可淩妃娘娘偏生不信,非要過來瞅瞅,說這世上就沒有一模一樣的人,”孫夢琪嬌聲調笑著,但眼底,卻是閃著異樣的光芒,似乎在試探著什麼。
“的確,別說淩妃娘娘誤會了,就連我等姐妹也是被嚇了一跳,這位……雲姑娘的相貌,竟與我那失蹤了的三妹妹,一模一樣,”蘇雲芝緩緩開口,精致的妝容,襯得她那雙鳳目,越發的銳利,雖在笑,卻未達眼底。
蘇雲雪的眸光,也是一眨不眨的盯著,好似一條保持戒備的毒蛇,隨時都會送上她的毒液。
而立於人後的蘇雲曼,卻始終低垂著頭,不知想些什麼。
“也隻有成王殿下好本事,竟能從茫茫人海中,尋出個一模一樣的人來,”蘇雲芝淡淡一語,卻是透著滿滿的質疑。
也難怪,在場眾人,雖都沒說什麼,但卻沒一個人肯信。
靜妃輕咳,她又何嚐看不出這謊話錯漏百出,但也沒法子,心裏漸漸升起了幾分倦意,隨口吩咐人準備果品。
這時,宜蘭殿外,通傳聲又起,“皇上駕到,成王殿下駕到,昭王殿下駕到……”
這平日一個不來,說來,竟都來了。
靜妃可不認為這是什麼好事,正心中為難,見一道明黃的身影已經逐漸走來,隻好隨眾人,到庭前迎接。
“臣妾給陛下請安……”
“愛妃無需多禮。”
皇帝雖一如過去,還是一身器宇軒昂的龍袍,但卻比過去少了份逼人的氣勢,眉宇間淡然了許多。
而與他同來的,昭王殿下,風采依舊,他是眾皇子中最無欲無求的一個,此刻剛一站定,一雙眸光,就望向了自己的愛妻,孫夢蝶亦抬頭望去,二人的目光登時撞在了一起,夫妻恩愛,著實羨煞旁人。
同為姐妹的蘇夢琪,卻是心頭苦澀,姐姐的地位雖不及她的顯赫,卻得了一個良人,而她,不禁幽怨的看向了君北辰。發現,君北辰從一開始,就將注意放到了雲雅的身上,不覺,心中的恨意更甚。
皇帝剛一站定,就將一雙質疑的眼眸,就設向了雲雅,那眼神說不上來淩厲,但卻隱含著一股莫大的威嚴。
一旁的眾人,心頭一動,有人驚喜有人憂。
忽聽皇帝發話,“辰兒,人是你找來的?”
“是,”君北辰點頭。
“你就那麼確定,她不是失蹤的安王妃?”
“兒臣確定,她不是。”
雲雅的唇角微抽,她實在想不明白,究竟是怎樣的意念,令這個男人說起謊來,眼皮都不眨一下?
但有一點,雲雅還是明白過來的,今天的這個局麵,絕對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刻意設計……那個人,定是想借皇上之手,除去她。
皇帝也沒想到,君北辰的口氣竟是如此的強硬,歎了口氣,沒將他的謊言當眾戳穿,“不管這個女子的身份如何,你可知,因此彈劾你的奏章,已經堆滿了朕的禦書房?”
雲雅兩耳不聞窗外事,外麵的謠言卻經過有心人的故意煽動,早已滿天飛,而雲雅本人,更是被民間百姓傳成了狐媚惑主的妖孽,遭到萬名唾棄。
這事可大可小,一旦鬧開,造成的影響很不好,尤其對身為儲君的君北辰,無疑會造成不可磨滅的汙點。
“兒臣知道。”
“身為儲君,成王會如何處置這個女子?”
皇帝淡淡一語,卻是瞬間挑動起了所有人的心弦,靜妃越發的擔憂了,望向雲雅的眸光,滿是自責,而一側的孫夢琪,卻是因這句話,徹底的興奮了起來,她死死的緊握住袖中的玉掌,安耐住內心躁動的情緒,將頭垂的更低了。
不管這個女人是誰,她的名聲已經一片狼藉,這樣汙穢的女人,此生都休想涉足皇室。
孫夢琪興奮的眼眸身處,又迅速閃過了狠絕之色。
與此同時,當事人,雲雅也是心頭一跳,隨即釋然。
他是皇子,終不能隨性而為,如今要君北辰處置自己?要如何處置?雲雅自嘲的想,皇位與君北辰,是一生的追求,他怎麼可能因為一個女人,而平白錯事機會。罷了,罷了,與其讓他說出無情的話,不如自己識趣點,她本就對這皇宮,戀無可戀,當下,她先一步開口,“陛下,民女自知罪孽深重,甘願離開……”
“你閉嘴……”
君北辰忽然冷喝,一張麵目,瞬間冷的嚇人。
驚的雲雅一抖,她還是第一次見君北辰生這麼大的氣。
這時,君北辰重新轉過身,麵對神色各異的眾人,語氣堅定,“父皇,若您覺的兒臣的所作所為,不配做您心目之中的儲君,那麼……兒臣願放棄這儲君之位。”
一石激起激起千層浪,在場的所有人,不論主子還是奴才,皆被這句話給驚的楞在原地,方才還處於興奮當中的孫夢琪,更是立即石化。
君北辰當初為了皇位可以違背自己的心意,娶太師之女孫夢琪,如今竟要為了一個女子,在放棄一切,這在旁人眼裏,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蘇家三姐妹皆是一臉震驚,沒想到君北辰會做到這一步。
其他人更是神色各異。
雲雅微張著小嘴,半天都沒合上。
唯有皇帝的表現,還算平靜,但他深邃的眼眸深處,卻已經掀起了一場驚濤駭浪,“你……可要想清楚。”
卻見君北辰無謂一笑,“人生不過數十寒暑,能與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何嚐不是一種幸事,若因身外之物而錯失了這一切,那才是大大的糊塗。”
狡猾的君北辰,最後一句明顯另有所指。
皇帝立刻被他的最後一句給怔住了,遙想自己當年,第一眼愛上的女子,明明是個眼含慧光的女子,卻因身外物,選了一個毒婦為妻,而今,時光匆匆,一切物是人非,獨獨剩下他一個孤家寡人,何其悲哀。
半晌。
皇帝沒有言一語,整個房間內,更是靜的落針可聞。
此刻的雲雅,心緒一下被君北辰的這句話給震住了,想初見時,這個男子對他的不屑,然後是質疑,處處作對,而今,卻是嗬護備至,野狼群眾縱馬而來的男子,荒原上憔悴的麵容,為她報仇時的狠絕……此刻一點一滴的與跟前的人重合。
聲吸一口氣,想將滿腦子的雜亂想法統統丟出去,卻始終難平胸中的劇烈起伏。
相對,孫夢琪的心境,卻可以用嫉妒憤恨來形容了,袖中的上手早已是握的直接發白,胸口急速的起伏,那經過極度壓仰的怒火,仿佛隨時都要破體而出,絕美的容顏,也開始微微的扭曲,平添了一股可怖。
想她,生來地位尊崇,對君北辰更是百般愛戀,明知君北辰娶她,利用之心占多,但她還是毅然決然的選擇了他,她本以為,君北辰明白她的苦心,就算不能寵愛有加,也會善待於她,但這個女人的出現,就好像一個巴掌,狠狠的甩在了她的臉上。
一時之間,孫夢蝶更是恨到了骨子裏,這個女人,覺不能留……君北辰可以不愛任何一個女人,卻絕不可以獨愛一個女人。
又是良久。
皇帝的聲音,忽起,“劉音。”
“奴才在。”
所有人皆是神色一動,猜想,難道成王殿下多年苦心經營,今日,終是要拱手讓人了?思量間,卻聽皇帝語出驚人。
“將今日所以聽到成王言辭的宮人,全部拖下去處決。”
皇帝這話,說的平緩一場,這等生殺大權在他的口中,就好想法一件尋常事一般,令人心寒……這,就是皇帝。
“咚……”
“咚……”
房間內,立刻響起一片跪地之聲,似乎知道求饒無用,所有人皆是心如死灰,任人拖了下去。
房間在此恢複了平靜,但人心,卻是徹底的平靜不下來了。
雲雅隻覺的遍體生涼……這,意味著什麼?
“你是朕選定的儲君,朕不想在聽到這樣的話,好自為之吧,”丟下這麼一句話,皇帝在也沒有停留,大步流星的踏出了房間。
在場諸人皆是一呆。
靜妃迷惑的轉了轉眼珠,隨即釋然。
孫夢琪直接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如果皇上任由君北辰為了一個女人,而放棄儲君之位,那後果不堪設想,權衡之下,更堅定的除掉雲雅的想法,王爺的千秋大業,決不能因這個野女人,而徹底破滅。
她這麼做,也許君北辰會怨她,當眷戀權勢的君北辰,日後定會感激她。
淩妃等人都是受孫夢琪蠱惑而來的,想要以悠悠眾口來逼君北辰妥協,誰成想會是這個局麵,皇上對成王的寵信,如今可見一斑,誰還敢說別的,當下紛紛出言告辭。
昭王臨別的時候,忽然衝君北辰一禮,“皇兄,臣弟今日進宮實則是來向你辭別的,因為我將帶著夢蝶雲遊天下。”
這個消息,顯然旁人都知道了。
君北辰乍一聽,沒什麼反應,隻是看了看羞澀而幸福的孫夢蝶,道:“與愛妻雲遊天下一直是昭王的心願,本王倒要說聲恭喜了。”
“謝皇兄,臣弟告辭了。”
“不送。”
待所有走後,呆立著的孫夢琪才有些緩過神來,扭動著纖腰上前,“王爺……”
“你們都先出去吧,”誰知君北辰冷麵無情,張嘴就下了逐客令。
靜妃的目光在這二人之間徘徊了一下,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孫夢琪也隻好不甘的垂著頭,退了出去。
雲雅猝然對上了君北辰莫測的目光,從這到毫無波瀾的眸光中,她忽然看出,剛才的君北辰絕對不是真心要放棄儲君之位,而是在跟皇帝打了一回合心理戰,結局很明顯,這個狡猾的男人,贏了。
君北辰亦讀出了雲雅的心語,“你覺的我很虛偽?”
“我沒說。”
“但你心裏是這麼想的,”君北辰忽然凝眉,看似平靜的神色,頓起波瀾,斬釘截鐵的硬聲道:“剛才急不可耐的請罪離開,你就那麼討厭本王?一分鍾都呆不下去了嗎?那本王今日告訴你,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休想離開……因為,無塵臨終前把你親手托付給了我。”
理由牽強了點,但君北辰還是將嗓門挑的極高。
這大概就是他與無塵本質上的不同,君北辰是強勢的,從來不會遵從所謂的道義,隻相信握在手裏的東西,甚至不惜用極端的方式,而雲雅剛才的反應,明顯觸怒了他。
見君北辰罵也罵完了,胸中的氣,大概也順過來了,雲雅才無可奈何的問:“你這又何苦?”
“就是上輩子欠你的,苦不苦,本王都得吞下……那個,你好好休息吧,”撂下這麼一句話,發泄完了的君北辰,忽然如做錯事的孩子一般,腳底抹油的出了房間。
剛走到院子門口,卻又停了下來,想起雲雅的情緒才剛恢複一點,自己是不是有點過了?不覺開口問身後的小太監,“小淩子,本王剛才是不是過分了?”
那身後的小太監,不過是守在門口聽到了隻言片語,實在不敢妄議主子的事,支支吾吾的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君北辰不耐的大袖一揮,覺的自己就是犯賤,忍不住想對那個女人好。
傍晚的時候,君北辰又來了。
但這次他明顯要小心翼翼的多了,因為白日的一通脾氣,他怕雲雅因此生他的氣,但又得端起他成王爺的架子,樣子顯的頗為別扭。
就跟前來認錯的孩子一般,卻又倔強的一塌糊塗,不禁將雲雅逗的心裏一樂,想不到他堂堂君北辰,也有如此滑稽的時候。
“我給帶來了兩個人,相信你一定很想見,”君北辰悶悶的道。
“嗯,”雲雅故作不冷不熱的點了點頭,搞的君北辰也摸不出她的心理,忽然煩躁的甩了甩袖子,出去了。
當另外兩個人進來的時候,神色鎮定的雲雅,終於愣住了,隨即便是滿臉的狂喜。
“小姐……”
原來這二人不是別人,正是闊別若日的香凝和烏蘭,當日,因為情況危急,一路上更是艱險重重,所以雲雅就將她二人留在了南陵皇都,卻不想物是人非,亂世擋道,以為在無緣與她們相聚了。
一時之間,三人百感交集,默然垂下淚來。
姐妹三人互相說出了自己的情況,香凝與烏蘭顯然早已知道了無塵的事,有意識的避開了話題,而是說起了南陵如今的形勢。
原來,當日兵變,無塵被南陵大軍設計圍殺,而宇文卓也沒得了便宜,竟意外身重劇毒,慘死在了自己的營帳內。
南嶺大軍瞬息間群龍無首,早已在一旁虎視眈眈的西楚,立即揮軍南下。
南陵在這個時候無疑成了一塊肥肉,大月就是沒有爭奪的野心,此刻也是形勢不由人,隻好與西楚取得聯係,以東西兩個方向夾擊,不過短短數日,戰火就蔓延到了南陵皇都,眾皇族皆倉皇逃竄,幾位皇子更是開城投降,淪為了亡國奴。
一夕之間,天下格局風雲大變,原本的三足鼎立的局勢,生生被打破了平衡,這似乎也在預示著,一場亂世的到來。
自無塵死後,雲雅的一直心如死灰,無心他事,想不到,事情竟演變到了這個地步,無塵半生都在追求複國,而這一切,也隨著他的敗亡,徹底埋進了曆史的塵埃。
雲雅知道一切後,竟是無悲無喜,隻歎命運弄人。
三日後,君北辰雷打不動的又來了,但這次卻是要接雲雅離開,“父皇已經準了我的的請求,立你為我的平妻,我說過,不會委屈你的……起身吧,還賴在我母後的宜蘭殿不走?”
才幾日的功夫,從側妃就變成平妻了?雲雅有點無可奈何,知道一言兩語也勸服不了這頭倔驢,便也懶得動嘴皮子。
這幾天,雲雅故意沒跟君北辰說話,搞的他頗為鬱悶,隻好百般示好,但又不會做的那麼明顯。
悶騷的男人。
不得不承認,雲雅開始越來越了解君北辰這個人了,於她而言,這個兆頭似乎並不是很好。
雲雅早就躺著累了,慢吞吞的起身,梳妝打扮,一係列事情大概做了半小時,君北辰一直如鐵塔一般,一動沒動的站在門口。
臨別的時候,靜妃特意將雲雅叫到了跟前,語重心長的說了一番話,“小雅,母妃知道你心裏苦,但逝者已逝,莫要平白荒廢了自己的年華,女人這一生都很難,但要堅強……還有,珍惜眼前人。”
雲雅一愣,這四個字,不是當初,自己送給君北辰的話嗎?當真造化弄人,又給送回來了。
她當初送這句話的時候,是為了讓君北辰好好珍惜他的側妃。
隨著耳邊,‘噠噠……’的馬蹄聲,馬車已經離開了皇宮,君北辰這個大忙人一直窩在車廂的角落,翻看奏折,眼皮都沒抬一下,雲雅無聊的倆開車簾,看了出去。
這時一串清脆的童謠傳進了她的耳朵。
“天下變,朝堂亂……成王爺,不尊法,亂倫理,逆人意……妖女惑主,天理難容……”
幾乎每個街角,都會有幾個孩童歡快的吟唱,他們並不知道自己唱的是什麼,但雲雅卻是聽的一清二楚。
君北辰的眉頭立即鎖起,“沉月,將那些孩童的父母,全部打入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