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三(1 / 3)

而周圍,一直苦心相勸的人,紛紛被這股力道,駭的連連後退。

無塵一直以來的脾氣都很好,至少從未發過怒,但這次不同,他生氣了,而且很生氣,“她是我的妻,救與不救與你們何幹,南陵皇位,不要也罷。”

無塵的這段話,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他所有的隱忍,所有的無奈,包裹對雲雅的愛,全部包含其中。

“從現在開始,我不想在談什麼大事,隻想去救回我的妻,你文氏一族若覺的不滿意,大可以離開我……風城,發信號,將之前的計劃提前進行,莫雲,調集人馬,隨我去救人。”

“是。”

匆匆的吩咐著,無塵一驚風一般,走出了大帳。

唯有文家的一幹人,鐵青著臉,手掌握的咯咯直響,幾欲吐血,“宇文澈……為了一個女人,你會後悔的。”

“幾位,你們是回南陵還是跟我們一起行動?”風城口氣漠然的道。

文家早就跟無塵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了,逃不了你,也走不了他,還能如何,就算明知是敗,也得硬著頭皮上,不然下場隻會更慘。

無塵剛一走出營帳,陰暗的天幕下,寒光乍現,一道犀利的彎刀槍,已經呼嘯著寒風,迎麵刺到了他的麵前。

無塵沒有奪,槍頭的主人,沒有絲毫的殺氣。

卻有著衝天的煞氣。

隻見君北辰一身玄鐵鎧甲,身姿偉岸的端坐於高頭大馬之上,半遮的頭盔下,麵容冷峻,虎目圓睜,“宇文澈,你的女人被人劫了,你救還是不救……若還想龜縮起來,那你以後就不要在見她了。”

無塵亦是一聲冷笑,“誰說我不救,她是我的女人。”

“那還不快走。”

君北辰收回長槍,宛若戰神一般,帶著一隊精銳之師,縱馬而去,滿目的煙塵中,盡是一片轟隆隆的馬蹄聲。

而這一天,注定將會被計入史冊。

……

南陵大軍營帳。

“稟告殿下,人已經劫來了,該如何處置?”

此刻,宇文卓也才剛起身,本是一夜好眠,但麵色卻差的很,胸中有一股氣,悶的他始終順不過來。

“奇怪,怎麼一起身,就渾身的不舒坦……”宇文卓沒好氣的鬆了鬆領口,轉而又問:“大月那邊可有動靜?”

那稟報之人,勾唇一笑,“殿下果然料事如神,那個女人一出事,大月軍中便有了調兵遣將的跡象。”

“看來這個女人當真很重要……”宇文卓眯眼思索了一下,眼底盡是一片陰毒之色,他早就恨毒了宇文澈,今日,也算要有個了斷。

“去,將那個女人拖到紅帳,在找幾個幹粗活的兵卒,好好的伺候,但不要那麼快玩死,我要讓那個女人的慘叫,響遍整個軍營。”

見識過清然的慘狀,一旁的隨從不禁渾身一抖,又要多一個可憐之人了……太子如此行事,也不怕遭報應嗎?

正這麼想著。

此刻宇文卓早已是滿心歡悅,他要讓宇文澈看看,她的女人是何等的淒慘,他要讓他跪下來求他,低聲下地的求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越想越激動,宇文卓張口就狂笑了起來,麵目因興奮,漲的通紅而猙獰,可就在他一直笑了有半分鍾之後,嗓子忽然如卡了殼的舊磁帶一般,硬是沒了聲,而整個麵目越是越發的漲紅,隱隱還有一股子黑氣。

“殿下……殿下……”那隨從立刻發現了不對,正要查看,宇文卓忽然一個跟頭反倒在了地上,嗓子裏重新有了聲音,不過確實淒厲的慘叫。

“啊……啊……啊……”

“殿下,你怎麼了……快,快傳軍醫,快……”

“啊……”

宇文卓早已疼的滿地打起了滾,全身如有成千上萬隻螞蟻啃咬一般,又癢又疼,掀開衣服,隻見全身的皮膚上,正迅速爬滿紅色的斑塊,紅若胭脂,觸目驚心。

軍醫很快就趕了過來,當看到宇文卓的症狀之後,嚇的一抖,跪了下來,“殿,殿下……殿下中的是胭脂醉……根本,根本無解藥。”

“什麼……”

那隨從正六神無主,門外忽然傳進個傳話的兵卒,人還未到,聲音已經傳了進來,“不好了,殿下,糧草營起火了,借著東風,撲之不滅……”

“報……大月忽然舉兵來犯,趙將軍已經領兵出去了……”

“報……王將軍與周將軍,昨夜在帳內飲酒,今早發現被人殺死在床前……”

“不好了,馬廄裏的馬,忽然都中邪似的,瘋跑了起來,已經踏死了不少人……”

“……”

一條條消息被送進了營帳,但以宇文卓此刻的狀態,怎麼可能應對,身上雖然痛癢難當,但那些消息,還是一字一漏的都聽了進去。

隻見他雙目赤紅,幾乎要噴出火來,牙縫中,艱難的擠出了幾個字,“殺,給我殺……殺……殺了他們……”

……

當雲雅再度蘇醒的時候,雙手已經被反綁,躺在冰冷的地上。

自己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雲雅疑惑的自問,腦子還有點不清醒,她費勁的抬起頭,隻見昏暗不明的光線下,一把椅子就擺在她的麵前,而椅子上的人……

渾身裹著一條厚厚的披風,淩亂的長發下,那雙怨毒的眸光,如蝕骨之蟻一般,狠狠的瞪著她,宛若地獄裏來的惡鬼,讓人心膽皆寒。

“你……你是……”雲雅瞪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置信的說出了這個人的名字,“你是,清然?你,怎麼……怎麼會變成這樣?”

“這難道不是拜你所賜嗎?”清然笑著,確比哭還要難看,一雙怨毒的眼睛,穿破了一切的偽裝,狠狠的撞進了雲雅的心理。

她知道,清然被擄,絕對跟君北辰脫不了幹係。

而君北辰之所以會將清然擄到南陵軍營,無非就是要為自己報仇。

清然縱然是咎由自取,但這個結果,確實也太慘烈了一些。

“對不起。”

雲雅知道,說這句話,的確有些索然無味。

“你以為……現在說對不起有用嗎?”清然的聲音忽然便的淒厲,帶著無限怨恨與不甘,憤怒的嘶吼了起來,幹啞難聽的嗓音,久久回蕩。

“我恨你們,我痛恨你們所有人……你知道嗎……無塵是我的,他本來就是我的,師父早有意我與他定親,本來他會答應的……為什麼你會出現……你為什麼不去死……你害了我,是你,我才會變成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摸樣……我好恨……”

清然的神態,仿若瘋狂,赤紅的眸子,死死的瞪住雲雅,仿佛要將其生吞活剝。

麵對這樣的清然,雲雅莫名產生了一股恐懼。

清然神智絕對已經不正常了,她們為什麼會在這種狀況下相遇,絕對預示著什麼,難道……這裏是南陵軍營?

想到這裏,雲雅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哈哈哈……你為什麼不去死……不去死……”清然幹啞的狂笑著,忽然,她神態一正,如一條毒蛇一般,吐出了殷紅的信子,“一切在我身上加注的痛苦,今日,都要全數奉還在你的身上……無塵不會來救你的。”

無形中,一種恐怖已經將雲雅盡數籠罩,她蒼白著臉,低呼,“不……”

這時,營帳外,垂下的簾子猛的被撩開,沉身走進了幾個麵目猥瑣的兵卒,彼此間,一臉的淫笑。

雲雅迅速弓起了身子,小臉嚇的煞白,努力的想要向角落靠近,但這一切明顯是徒勞的。

“小美人,我們幾個也是奉命行事,來日若是做了鬼,也要明辨是非才對,”其中一個兵卒,一臉邪笑的靠了過來。

“哈哈哈哈……”清然仿佛在看戲一看,發出扭曲嘶啞的笑聲。

另外幾個兵卒顯然並不歡迎這個旁觀者,厭惡之色,顯而易見,但也沒辦法,這都是殿下的安排,現在外麵亂的很,他們能被派來幹這差事,該偷著樂了。

“小美人,別怕……”

說話間,那幾個兵卒已經迫不及待的,淫笑著,靠了過來。

“不要過來,別過來……啊……”

雲雅嚇的抬腿就踢,那衝在最前麵的兵卒,冷不防被踢了個窩心腳,立即大怒,粗大的手掌,一巴掌就甩了過去。

“啪……”

雲雅直覺的麵頰火辣辣的疼,眼淚也跟著往下掉……無塵,你在哪裏?

但噩夢並沒有結束,僅僅隻是開始,另一名兵卒怪笑著,一把握住了她的腳踝,用力一扯,‘撕拉……’大半條褲腿被撕了下來,露出雪白了玉足。

“好美……”

幾個兵卒登時如餓狼幫,兩眼放光,一窩蜂的就衝了上來。

“撕拉……”

“啊……不要……啊……”

女人驚恐的驚叫,伴隨著男人刺耳的淫笑,還有清然宛如厲鬼般的笑聲,才剛一傳開。他們所置身的大營,轟然發生了震動。

“撕拉……”

厚厚的營帳帆布外,一隻鋒利的槍頭,如一道驚鴻一般,直接便貫穿了一個兵卒的頭顱,花白的腦漿,伴隨著灼熱的鮮血,噴灑了一地。

“啊……怎麼回事……”

幾個兵卒第一反應就是,逃命。

但顯然,他們逃不了。

“撕拉……”

刺耳的帆布撕裂聲,長槍的主人,已經騎著高頭大馬,直接越了進來,那些個兵卒那裏見過這般場麵,立即嚇破了膽,跪在地上,猛磕頭。

“大爺饒命,大爺饒命……”

“小雅……”

隨著那聲急切的呼喚,衣衫不整,卷縮起來的雲雅,淚眼朦朧的抬起了頭,直直的望向了個如天兵一般,救了她的男人,唇角蠕動,卻是說不出話來。

“無塵……”

這一聲,是出自一旁的清然,當她看到那個男人的時候,心頭閃過幾分喜悅,幾分意外,幾分難過,幾分怨恨……她多麼希望,這個男人會來救她,但是結果不是這個樣子的,他的眼裏心裏都隻有那個女人。

為什麼他會這個時候來,而不是等這個女人被侵犯了之後再來。

清然惡毒的想著。

這幾天經過這噩夢般的遭遇之後,清然的腦子早已失去了正常的思維,她越想越是憤恨,捂著頭,突然發出了一身歇斯底裏的尖叫。

然後手腳並用的滾下椅子,張嘴就要去撕咬雲雅的身體。

無塵一驚。

許多年前,他對這個叫做清然的女子,產生過憐惜,甚至愛意,但隨著時間的流逝,當他遇到雲雅之後,那懵懂的少年情思,早已不複存在,留給他的隻是一段回憶。

當目睹了清然的遭遇之後,他或許會哀歎,會不忍,還有有一點惋惜……但此刻,麵對這個女子,他隻有厭惡。

“呯……”

無塵毫無憐惜的,一掌將清然打了出去。

本就苟延饞喘的清然,淒厲的笑著,趴在塵土之中,半天爬不起來,如同瘋子一般。

無塵在不想理會,匆忙轉過身子,解下身上的披風,嚴嚴實實的將雲雅發抖的身軀,裹了進來,然後如珍寶一般,攔腰抱到自己的胸前,給與她無限的溫暖。

雲雅死死咬著下唇,蒼白著臉,始終未發一言。

這是她有史以來,所遭遇到的,最痛苦的事。

“對不起,我來晚了,”無塵迅速將手臂收緊,仿佛害怕,懷中的人會隨時消失,並心疼的將臉頰緊緊的貼了上去。

一股溫熱的液體,迅速喚醒了雲雅木然的心緒。

無塵居然哭了?

這是他第二次為自己流淚。

捧起他的臉,雲雅亦在哭,卻還是勉強扯出了一絲笑,“沒來晚,我沒有被侵犯……隻是,太害怕了。”

“不怕。”

無塵的低語,給予了她最強勁的信心,有個這個男人,她還怕什麼?

一旁跪地求饒的幾個兵卒,見無塵的注意力根本沒在他們身上,立刻又起了逃跑的念頭,但當他們的這個念頭還沒想完,隱在暗處的莫雲,已經如鬼魅一般,飄到了他們的身後,手起刀落,幾個頭顱,咕嚕嚕的就滾在了地上。

“公子,兵變起的倉促,宇文卓那邊已經做出了鎮壓的反應,我們動作必須快點,否則必亂,”莫雲在無塵的身後,催促道。

卻見無塵並不著急,而是懷抱著雲雅,慢悠悠的站起了身,語氣淡漠的道:“已經救出了雲雅,立刻發信號,全部撤退……那個皇位,愛誰要誰要。”

莫雲猛的一呆。

他沒聽錯吧,公子居然就這麼放棄了自己,追求了半生的東西?

隨後,他果決的點了點頭。

但是,當信號煙花剛一升空,四周忽然湧上了一片的南陵兵馬,無數弓弩手,更是有序的搭弓拉箭,冰冷的箭頭,直指無塵,隻要他們一動,絕對會被設成刺蝟。

“公子……”

莫雲一驚,立刻護在了無塵的身前,還有數名追隨而來的護衛,紛紛作出了警惕之態,小心的環顧周圍,不難發現,這些兵馬,絕對事先就安排好了的。

怪不得,雲雅會被安排在這裏。

根本就是引君入甕。

而無塵,就算看破了這裏的埋伏,也是非來不可。

用雲雅做誘餌,當真歹毒,

“澈王殿下,沒想到吧,今日,便是你的斷魂之日,”宇文卓的親信,馬將軍排眾而出,笑的不可一世。

“公子,屬下掩護,你先走……”

無塵微眯了眯眼,低頭對上了雲雅擔憂的眼神,走不走得了,他心裏清楚,側頭道:“莫雲,我來掩護,你帶著夫人衝出去。”

“這怎麼可以……”莫雲大驚。

“沒時間了,隻要你衝出去,我一個人應該能自保……”

說話間,那馬將軍已經冷笑一聲,微微抬起了手臂,“逃?今日你們誰也逃不掉,太子有令,一個不留……放箭。”

霎時間,弓弩的拉線之音,不絕於耳,密密麻麻的箭雨更是轉瞬及至,呼嘯著刺耳的勁風,滅絕一切生機。

“公子,你先走,”莫雲斷喝一聲,脫去身上的鬥篷,猛的在空中一抖,隱含著一股強大的內力,將麵前,大片的箭雨,甩的七零八落,那鬥篷也徹底化作了飛散的布條。

“在放箭,別停……”

另一麵的無塵也沒閑著,雖要分心保護懷中的女子,但極快的身法還是躲避的飛快,幾步就翻身上了馬,馬兒一聲嘶鳴,身上也受了一些箭傷,抬蹄就發了瘋一般,朝四外伏兵最薄弱的地方衝去。

“攔住他,攔住他……誰若殺了澈王,賞金萬兩……”那馬將軍見無塵要騎馬逃走,立刻急了眼,操起嗓子大喊。

卻在這時,迎麵襲來的一股驚人的殺機。

幸虧那馬將軍還是有幾分本事的,警覺性的一低頭,頭上的發冠立時被人削了下去,披頭散發,好不狼狽,在地上連續翻了幾滾,才看清。

原來莫雲憑著一身強勁的內力,身中三箭,硬是憋住胸中一口氣,衝過了箭陣,殺了過來。

那馬將軍一咬牙,持刀就迎了上去,“別管我,先去追澈王……”

莫雲渾身浴血,如一尊殺神一般,煞氣衝天,手中的長刀,更是招招致命,令那馬將軍險象環生,但他硬是沒有調集人馬來保護自己,因為他這次的命令,是殺澈王。

“嗖……”

“嗖……”

身後的羽箭破空之聲,不斷的響起,雲雅窩在無塵的懷裏,看不清身後的狀況,但她知道,情況很糟糕,因為此刻,前麵又湧來了大批的敵軍,無塵隻有一個人,怎麼可能抵擋?

他們會死嗎?

“嘶……”馬兒又是一聲嘶鳴,衝著迎麵而來的敵軍,就是一番肆意踩踏,鮮血如忘川上的曼珠沙華一般,遍地潑灑,紅的刺目。

“別怕……”

“我不怕……”

數名敵軍手持勾刀衝了上來,身下的馬兒早已是筋疲力盡,兩條前足忽然被齊齊削了下去,終於哀鳴著,轟然倒地。

“放箭……”

又是一陣鋪天蓋地的箭雨。

無塵抱著雲雅在地上連滾了數圈,去依舊無法逃出敵軍的包圍圈,雲雅聽到,敵軍大聲含著“殺澈王,賞金千兩”的口號,如悍不畏死的黃蜂一般,緊緊追趕。

“嗖……”

“嗖……”

無塵的額頭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他的體力在逐漸消失。

雲雅忽然被一股莫名的恐懼所籠罩,仿佛下一刻,她就會失去無塵,於是她緊緊的抓住了他的肩膀,大聲的道:“我不怕死……”

卻害怕獨活。

這句話還未說完,卻被一聲嘹亮的馬鳴打斷。

隻見敵軍之外,迅速衝來了一隊鐵騎,君北辰宛若雲雲之上的戰神一般,手中長槍舞動,猛的挑掉,跟前一名敵軍的頭顱,大喊,“到我這邊來。”

無塵應了一聲,但他下一刻發現,君北辰的身邊,不過也隻帶了十幾個騎兵,而大月的主力軍隊,此刻都在牽製南陵的大軍,根本不可能大舉調動。

以君北辰的立場,他能深入南陵的軍營來救人,完全是為了雲雅。

這個男人對小雅的愛,絕不輸給他分毫。

這場埋伏,是早有預謀,絕不是表麵上所看到的這麼簡單,他逃不掉了,但君北辰卻可以,如果他死了,那小雅……

一股莫名的悲意,浮現在他的心頭,他不怕死,卻不想死,他有太多的不舍,太多的不願……可惜,他注定逃不出這場宿命。

就在這一瞬間,卻仿佛過了一個世紀,他終於決定了一件事。

“小雅……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好好的活下去,”無塵的口氣充滿了決絕,眸光中的溫情,如化不開的一江春水,卻讓人莫名的心揪。

此刻,天已經大亮,東方的雲層中,灑下了一縷縷燦爛的暖陽,照在了無塵精美絕倫的麵頰上,為他鍍上了一層聖潔的光輝,他在笑,笑的動人心魄,無限哀傷。

這一幕,無形中,與雲雅夢中的情景重合。

“不……”

雲雅剛要驚呼出口,下一刻,整個人已經失去了意識,唯有眼角的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迎風飛灑。

無塵伸手接住了那淚花,放到唇邊,仔細的品嚐,直覺的鹹澀難當。

“帶她走……”

“要走一起走,”君北辰一把接住了雲雅,又反手扣住了無塵的手,“若你有個三長兩短,她定不會快活。”

無塵搖頭,清潤的眸中有淚光閃動,他說,“逃不掉了,我與你不一樣,這輩子有太多的顧及,注定拿不出太多的愛,我口口聲聲說她是我妻,卻負她多次……此刻就連一起死的勇氣都沒有。”

君北辰眯眼,“我若是你,情願一起死。”

“可你不是我,我也不可能是你……照顧她,我相信你……”說完,無塵緩緩後退,這時君北辰才發現,無塵的背後早已身中三箭,點點血花,如衣衫上的梅,將這個如精靈般的男子,點綴的越發絕豔,也許,他真的逃不掉了。

“駕……”

果斷的一勒馬繩,以身邊的幾個鐵騎為掩護,君北辰很快便殺出了一條血路,當他在回首的時候,方才無塵所立身的地方,早已被敵軍所淹沒。

“但願她不要負了你的心意。”

數隻鐵騎迎著晨時的朝陽,縱馬而去。

身後鋪天蓋地的喊殺聲,如一曲亂世的悲歌,扣動人心。

大風揚起,蒼茫大地,塵沙漫天,淹沒了俗世,諸般的欲……遠方,日升月落,草長鷹飛。

南陵大軍已經徹底的大亂,這場兵變,絕對比預期的要好,但最終的結局,卻是令人始料未及。

澈王死於亂軍的圍殺,同一時間,南陵太子宇文卓,別人毒殺於自己的營帳內,死狀淒慘。

一時之間,偌大的南陵軍隊竟是群龍無首。

……

一日之後。

雲雅終於醒轉過來,但腦中,依舊還是那日的喊殺身,還有無塵留給她最後的一抹笑,幾乎令她的世界徹底崩潰。

“姑娘,你醒了?”

“走開……”

雲雅如一隻受驚的小獸,一把打翻,身邊那陌生婢女的遞過來的水,赤著腳,便匆忙下了床,她要去找無塵。

“姑娘,王爺讓您休息……”

“咚……”

營帳的一下被撩開,卻猝不及防的撞入了一個胸膛,雲雅紅著眼抬起頭,淚眼朦朧的逆這光看去,卻見君北辰神色漠然的擋在了她的身前。

“你需要休息。”

“無塵呢?我想見他……他在那?”雲雅幾乎乞求一般,灼灼的望著君北辰,希望能得到一絲半點,有關無塵的消息。

君北辰歎息。

“你歎什麼氣?我在問你話,你為什麼不回答?”雲雅瞬間變色,心中的恐懼越發的大了,情緒變的莫名的激動,手腳無措的不知道該放在那裏,狠狠的咬著牙關,你不願落下淚來。

她無助的模樣,隻會讓君北辰的眉頭,鎖的更深。

“既然已經知道了答案,為什麼還要問?他死了,死於敵軍的圍困,就在我們離開後的一個時辰,”該說的,總是要說的,君北辰不是一個喜歡說謊的人,因為現實永遠是殘酷的,現在不痛,將來隻會更痛。

“你……節哀吧。”

雲雅失神的搖著頭,憶及當日,漫天的喊殺聲,鋪天蓋地的伏兵,他們就是插翅也難逃,既然逃不了,為何不死在一起,她跟他說了,她不怕死,為何還要讓她獨活?

無塵啊無塵,難道你不知道,她本就是個該死之人,莫名來到這個時空的真諦,便是遇到你……既然你離開了,我又何必留下。

好半晌,沉浸在痛苦中的雲雅,終於抬起頭來,煞白的麵頰,幾乎憔悴的不成樣子,唇角已經被咬出了淡淡的血痕。

“他的屍首,可入殮了?”

“已經進行了火葬。”

“火葬?”雲雅猛然呆了一下,為什麼是火葬,“南陵和大月都沒有火葬的習俗,為什麼會是火葬?”

“不得全屍者,隻有火葬,靈魂才能得到安息,”君北辰的話,漠然的平緩,然而卻如最猛烈的炸彈一般,轟然在雲雅的腦子裏炸響。

不得全屍?

那個俊美如精靈一樣的男子,居然會不得全屍?

那個說要與她共赴桃園的男子,居然不得全屍?

為什麼要這樣?他隱忍了半世,悲苦了半世……為什麼到死都要這樣的殘忍。

這次雲雅沒有哭,而是笑,她大笑,悲傷的大笑,直到笑的流下淚,笑的幹咳不已,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笑的仿佛要笑破了喉嚨。

她不明白,上天會給她這樣的結局。

君北辰筆直的立在一旁,漠然的看著眼前有哭有笑,神色幾乎癲狂的女子,那股濃鬱的悲傷,似乎也流盡了他的心裏,唇角蠕動,想說什麼,卻怎麼也找不到合適的話。

其實,現在說什麼都沒用。

很快,他命人送來了無塵的骨灰,不過巴掌大的白瓷瓶,卻承載了雲雅的一切,她如珍寶一般抱緊了懷裏,不哭了,也不笑了,神色呆呆的坐到了床上。

君北辰轉身走出了營帳,卻沒有離開,而是遣退了所有的人,自己孤身守在門口。

死一般的寂靜,大搞保持了半小時,營帳內,終於爆發出了女子的嚎啕大哭,悲泣之音,聞之傷懷。

君北辰緩緩的垂下眼簾,袖中的拳頭握的死緊,知道指甲陷入了肉裏,卻絲毫無知覺。

他並沒有那麼高尚,他喜歡雲雅,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連他自己都不記得了,隻知道,那個女人就像蝕骨的毒藥一般,已經慢慢的滲透到了他的心理。

令他無時不刻都有一種衝動,無論她是誰的女人,他都要強行綁在自己的身邊,隻是一直沒有機會,付諸行動而已。

無塵的死,有幾分惋惜,還有幾分竊喜,甚至是慶幸,那個男人死了,他自此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保護這個女人了。

以那個男人的名義,也以自己的名義。

哭聲沒有持續太久,是有十幾分鍾,當在次恢複平靜之後,君北辰猛然意識到什麼,豁然轉身,抬手撩開簾子就衝了進去。

然而結果似乎並不是他所想的那樣,雲雅好端端的蹲在床上,雙膝卷縮的胸前,神色呆滯的望著跟前的骨灰瓶,仿佛被人遺棄的孩子般,那樣的無助,怯弱……令君北辰寬厚的雙肩,微微一僵,心頭如被重物,擊了一下,一陣生疼。

“以為我會自殺嗎?”

雲雅抬起頭來,蒼白的麵頰,有一種說不出的氣質,平靜,憂傷,淡然……但這一切情緒直下,卻又仿佛隱藏這一股,狂風暴雨。

“你答應了他,會好好的活著,你不可食言,”君北辰堅定的道。

雲雅的神色呆了呆,似乎壓根就沒聽進君北辰話,而是自顧自的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不言也不語。

二人之間,不過數步的距離,一股安靜的氣息,悄然彌漫。

君北辰知道雲雅還有話說,所以很耐心的等著。

直到雲雅的眸光一閃,她又回到了現實狀態,卻是吐出了一句,與這毫不相幹的話,“君北辰,我好想,好想,見一見靜妃娘娘,可以嗎?”

君北辰有點沒反應過來,但還是立即點頭,因為無論她提出什麼要求,他都會無條件的答應。

“我立刻去準備,我們今日便回大月。”

君北辰的辦事效率還是極快的,一個時辰後,一切啟程的事宜就已經準備妥當。然後便是日夜兼程的趕路,中途除了簡單的進食以外,幾乎連眼都沒合過。

剛這幾日才恢複過來的君北辰,神態間又染上了絲絲的疲憊,但他卻從始至終都不曾說過一句怨言,陪著雲雅,整整趕了兩天三夜的路。

待趕到大月帝都的時候,已經夜深人靜,城門緊閉。

君北辰直接就亮出了成王府的腰牌,城門立刻大開,馬車轟隆隆的穿過帝都的長街,直往皇宮的方向而去。

“大膽,何人膽敢夜闖皇宮?”門口的禁衛軍大聲叱喝。

“本王有要事入宮,還請通融,”君北辰撩開車簾,露出了自己的真容,禁衛軍立即紛紛上前行禮。

“王爺莫怪,現在確實已經很晚了,若有要事還請……”那禁衛軍統領,小心翼翼的看來看君北辰的神色。

“大膽,本王自邊陲趕回,有重要軍務稟報,延誤了大事,你可擔當得起?”君北辰厲聲一喝。

那禁衛軍統領,立即嚇的麵色發白,知道這成王爺的厲害,就是有違宮規也不敢阻攔分毫,隻好將宮門大開。

從始至終,雲雅一直就縮在馬車的角落,緊緊的抱著懷中的骨灰瓶,神色漠然。

“小雅,宜蘭殿到了。”

直到君北辰小心的靠了過來,溫聲一語,雲雅才如活了一般,有了些許的反應。

宜蘭殿內早有人通傳,尚還在睡夢中的靜妃,已經被吵醒,得知君北辰深夜求見,便簡單的批起一件衣衫,贏了出來。

當她第一眼看到來人之後,神色也不禁微微一震。

隻見冰冷的庭前,緩緩行來兩個人。

一個是君北辰,衣服髒了,頭發也亂的,一臉的疲憊之態,卻還在小心的攙扶著身邊的女子。

靜妃從未見過,這個素來強勢的兒子,居然有會如此溫柔的一麵。

當她在看清那個女子時,更是心神一震……那,那不是前不久失蹤了的,安王妃,那個與她第一見麵,就頗有緣分的安王妃。

隻是,為何會變成這般模樣。

瘦弱的身體,仿佛風一吹就會散了,一張小臉更是憔悴的不成樣子,卻還在堅持著,一步一步的朝這邊走來,看的靜妃一陣揪心,便快步迎了出去。

“辰兒……安,安王妃……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靜妃驚訝之色,溢於言表,走進了她才發現。

君北辰在小心的攙扶著雲雅,而雲雅卻在小心的護著,懷中的一個骨灰瓶。

這瓶中是何人的骨灰?

但這些問題還不待靜妃問出來,雲雅一雙灼灼的目光,已經定格在了她的臉上,那個眼神之中,充滿了脆弱,無奈,悲傷,委屈……還有化都化不開的淒涼。

靜妃的容顏,脾性,都與雲雅前世的母親,一模一樣,無形中,她早已將靜妃看做了自己的半個母親。

也是她失去無塵,心靈不堪重負而瀕臨崩潰邊緣時,最想見的一個人。

“孩子……你……”

“媽,”雲雅一聲呼喚,整個人便已經撲入了靜妃的懷中,一路上隱忍的情緒,終於得到了抒發。

滾滾的熱淚,落到了靜妃的肩頭,暈染了大片的衣衫。

“別哭,這究竟是怎麼了?”靜妃絲毫不知情,但還是被雲雅的情緒所感染,邊安撫著懷中的人,一邊自己也垂下了淚。

“母妃,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安王妃了,她是雲雅,”君北辰口氣篤定的道。

靜妃似乎明白了什麼,卻又什麼都不明白,唯有悵然一歎,至少她知道,自己的兒子,已經是為情所困,不然,也不可能會是這般模樣。

雖然不知道他們都經曆了什麼,但現在不是問的時候。

“辰兒,你先下去休息吧,母妃會好好照顧她的,”靜妃吩咐宮人為君北辰安排住處,自己則擁著雲雅,朝自己的寢宮的方向走去。

躺在床上,雲雅依然還是死死抱著懷中的,骨灰瓶,一手拉著靜妃的手臂,仿佛溺水之人,緊緊的抓住最後救命稻草。

“我就在這,不會離開,”看出了雲雅的不安,靜妃溫言安慰,眉宇間,盡是一片憐惜之色。

從第一次遇到雲雅的時候,靜妃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親近感,看到雲雅對她也是如此的親近,想來,定是前世有緣。

聽到靜妃的安撫之聲,雲雅終於放鬆了一些,懷抱著那個骨灰瓶,便沉沉的睡了過去,這也是她,自聽聞無塵死訊後,唯一的一個安穩覺。

靜妃就和衣躺在她的一側,始終難眠,忽聽外麵傳來守夜宮女的問安聲,見君北辰沒有去休息,而是擔憂的走了進來。

“辰兒,怎麼不去休息,”靜妃問了一聲。

“睡不著。”

走進,發現剛才還哭的跟孩子一樣的女人,已經進入了夢想,他這才稍稍放了放心,將目光收了回來。

靜妃無奈,他們母子連心,又怎麼會看不出君北辰的意圖,當下嗔怪著道:“這下可以安睡了嗎?”

“母妃,我……”

君北辰欲言又止,卻被靜妃忽然打斷,“別說了,母妃都知道,你喜歡她,對嗎?”

“是。”

“但她過去畢竟是安王妃。”

靜妃雖一直對雲雅另眼相看,但這點還是看得清的,如今君北辰在朝中的位置,呼聲正高,若無端與失蹤的安王妃扯上關係,總是要遭人非議。更何況,他二人之前本就名聲不好,此刻看君北辰如此明目張膽的將她帶進宮,想必之前,也不是空穴來風。

自己的兒子自己清楚,君北辰看似冷清,實則卻是極重情意,一旦認準了某件事,便會孤注一擲的進行到底,哪怕是錯的。

“她不是安王妃,她叫做雲雅,”君北辰說的及其堅定,隱隱含了一股威嚴在其中。

靜妃歎息,“你還是先休息吧,無論什麼事,等天亮了在說。”

雲雅這一覺睡的極沉,直到第二日晌午,才醒轉過來。

“姑娘醒了?”

宮女挑開羅帳,笑著問。

雲雅神色恍惚的看著頭頂的曼妙的紗帳,一時竟不知今夕是何夕,不知是夢還是醒,空洞的目光,顯的呆呆的。

那宮女見沒反應,正要在次詢問,靜妃已經走了過來,笑容溫和如水,“孩子,感覺如何?”

雲雅這才反應過來,唇角蠕動,想喊一聲媽媽,卻立刻醒悟,自己當真太放肆了,“靜妃娘娘,對不起,昨晚,打攪您了。”

“傻孩子,怎麼才睡醒一覺,就變生分了?”

雲雅的懷中一直抱著無塵的骨灰瓶,在旁人的眼裏,顯的有些怪異,但她不說,靜妃也不問,便自顧自的說著貼己的話。

這時,穿膳的宮女進來了,原來,已經到了吃午飯的時間。

這幾天,雲雅一直沒有好好的吃過一頓飯,哀莫大於心死,整個人早已瘦的不成樣子,當坐到鏡子前梳洗的時候,竟是連她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這已經是無塵離開的第四天了,雲雅的心緒,反而隨著時間,越發的想念,那個男人,緊了緊懷中的骨灰瓶,淚又落了下來。

惹得一旁梳妝的宮女,登時慌了手腳。

“姑娘,您……”

“無妨……”雲雅鎮定的擺了擺手,擦幹眼淚,對著鏡子裏的自己,默念,答應了她,要好好的活著。

用午膳的時候,君北辰才匆匆趕了回來,昨夜雖也休息了,但卻起了個大早,向皇帝稟報邊陲事宜,這會兒才回來,疲憊的麵上眼眶內,還含著紅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