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接觸的風雲人物(2)(1 / 3)

1955年開展肅反運動,我父親被抓起來了,三條罪名:“惡霸地主,豢養地主武裝,反對土改”。我父親不可能有這些罪行,他是個文人。但那時候說不清道不明。機關開展肅反運動,我成了第一個重點對象。批鬥會上,讓我交代父親的“惡霸”罪行,逼問:你家有幾個黑牢?他搞過幾個丫頭?有多少槍?我說,我家多的是書。還有人揭發我攻擊領導。因為我說過崔月犁文化水平不高。我上初中三年級時和黃炎培通過信,被說成是向中間勢力靠攏,而中間勢力必然走向反動。因此,認定我思想複雜,不能留在黨內。在肅反五人小組的領導下,開支部會把我“勸退出黨”。會後,我給市委領導寫申訴,請崔月犁轉交,三個月後就得到平反。市委機關黨委書記臧裕生親自來市委統戰部召開全體大會,宣布劉仁同誌的意見:“肅反運動是肅清反革命,不是搞思想問題。你們對高鍇的結論要重新審查。”崔月犁第一個發言,他說:“高鍇說我水平不高,我這人是水平不高,這不能說他攻擊我,更不能說他反對領導。”崔月犁寫的東西,常讓我看一遍再發。他說:“把把關,看有什麼問題?”有一次我對他說:“哈!我抓到你三個錯別字!”辦公室主任批評我:“你哪像秘書的樣子,怎麼能以這種態度對首長?”崔月犁說:“我就要他這樣子!”開統戰會議,他總問我對他的報告有什麼意見。有一次我確實說過,他的報告“水平不高”。他也不生氣,還檢討說:“這次準備匆忙了,是沒有講好。”其實他很愛學習。晚上還讓公務員教他代數。

機關黨委雖然給我平了反,但肅反五人小組在我檔案中留下了大量虛假材料,導致以後每次政治運動都把我作為審查對象。我父親被關了三年。30年後,金山縣人民法院重新審理此案。於1989年四月判決:“原判‘惡霸地主’等罪名,純係訛傳,實屬錯判,應該予以糾正”。但他早已抑鬱而死。

《北京日報》遇周遊

我在統戰部,早晚看到整我的那幾個人,心裏別扭。原來在燕京學的是新聞,就寫信給鄧拓要求去《人民日報》。他回信表示歡迎,但市委領導決定讓我去《北京日報》。1957年3月,我向時任總編輯周遊報到,他很歡迎,說:你剛來,我給你創造條件,希望你做出成績。報社準備成立一個“鳴放編輯室”,請你當主任。當時中南海召開鳴放座談會,一個是工商界的,一個民主黨派的。座談會的宗旨是“幫助黨整風”。隻讓《人民日報》、新華社、《光明日報》、《北京日報》四家派記者,《北京日報》派了我,每天到那兒去采訪民主人士。

毛主席要求他們多提意見,參加座談的人個個誠懇熱情。我實在回憶不起來有哪一個民主人士發言是攻擊黨的。6月8號前一天,李維漢邀請參加會議的全體人員在歐美同學會俱樂部吃西餐,他致詞說:“這些天感謝大家。”就在第二天,《人民日報》登出文章,標題叫《工人說話了》。風雲突變,在座談會上提意見比較尖銳的民主人士,紛紛被打成右派。《人民日報》報道說,章乃器惡狠狠地提出“二十年定息”問題。我參加會了,親耳聽見章乃器講得有道理,而且是以討論形式提出問題,怎麼說是反黨反社會主義呢?更不是“惡狠狠”,我當即寫了一封信,交給黨支部書記,請按照“八大”黨章規定,反映給黨中央。我寫道:“我是共產黨員,必須反映事實。章乃器發言時我參加了,那天《人民日報》記者沒有來,寫的不是那麼回事。”後來才知道章乃器是毛澤東要搞的,管你說沒說這種話呢。於是,我大難臨頭,成了包庇章乃器攻擊反右派的大罪人。那時,我到報社工作才三個多月,找崔月犁談此事。崔月犁當著我的麵,給周遊總編輯、範瑾社長各打了一個電話,說:“高鍇同誌在我這兒工作很多年了,人是很熱情的,工作積極努力,但是政治水平低,思想糊塗。”這麼幾句話,就把問題性質引向“人民內部”。我回報社碰到周遊,他跺著腳對我說:“你怎麼那麼糊塗,你怎麼那麼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