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接觸的風雲人物(1)(3 / 3)

1951年搞審幹,每個幹部都要把自己的一生說清楚,何年至何年在何處,做何事。有一個女同誌當場就哭起來了。私下一談才知道了,她30多歲才結婚,對自己的男人隱瞞了8歲,擔心男方知道了會嫌棄她。崔月犁馬上向劉仁彙報,建議調整政策,提出如果不願意在會上交代的,可以單獨向組織交代。這樣一來,救了好多人。不然好多人要跳樓。崔月犁說:“我們切不可做任何傷害個人的蠢事。”

1957年反右後,我被下放到北京西郊魯穀村勞動。崔月犁來我這裏蹲點。那時已風行開批判會。魯穀村生產隊長姓張,原是雇農,自幼貧窮,年過四十未娶妻,孤零零一人生活,一日三餐常在一個寡婦家吃。寡婦與他年齡相仿,已有幾個孫兒。他們在生活上相互照顧。村裏忽然沸沸揚揚風傳他與寡婦“老不正經”,幾名原與老張不和睦的幹部想開他的批判會。崔月犁知道後說:“你們憑良心想想,你們都是二十來歲就娶老婆、生孩子,張隊長卻一直過著光棍生活。你們不幫助他找老婆,還要破壞他找對象,這對嗎?他有權找那寡婦做老婆,那寡婦也有權再嫁。她已經有好幾個孫兒了,在村裏做了奶奶的人再嫁,有多難啊!鄰裏人會戳到她的脊梁上,她的兒子媳婦也會抬不起頭。這是封建思想在作怪。你們手下留情好不好?如果你們開他們的批判會,公開羞辱他們,不僅絕了他們的往來,還可能鬧出人命。我請求你們了,不要開批判會,還應該同情保護幫助他們。”張隊長繼續在寡婦家一日三餐,他一點兒也不知道崔月犁怎樣保護了他們。

1957年反右期間,工商聯被點名揭發批判的知名人士有三四十人,有人揭發市工商聯副主任委員孫孚淩和李貽讚“反黨反社會主義”。崔月犁負責工商界的反右,我把記者寫的稿件送崔月犁審查,他看到孫孚淩和李貽讚等人的名字,說:“他們跟黨合作多年,被揭發出來的言論也沒有明顯的反黨內容,就不要見報了吧。”他說:“如果一見報,很多人就會‘隨風’,批判他們,就難以挽回了。”他劃掉了這兩位的姓名。李貽讚原是私營福康牛奶公司老板,他不知道崔月犁保護過他。“文革”期間,我從江西幹校回來,還沒有分配工作。他見到我就低聲問:“崔部長怎麼樣了?他被關了這麼多年,身子骨還頂得住嗎?”我心裏很感動,那時崔月犁被關在秦城監獄,一些熟悉他的同誌都不敢提他的名字,而這位資本家仍然口口聲聲“崔部長、崔部長”。後來又見麵時他還說:“國家要富強起來,還得靠你們這些真黨員。”

“文革”中崔月犁在秦城監獄被關了八年,受盡折磨。為什麼?因為要把崔月犁打成特務,他介紹參加革命工作的王光美就成了特務,劉少奇就成了內奸。

當時康生向中央提出:“劉仁、徐子榮、馮基平、崔月犁四個反革命分子,出賣黨和國家的核心機密。要把他們銬起來。實行嚴厲的突擊審訊,讓他們繳械投降。”對崔月犁每次審訊三天三夜,隔幾天再來個三天三夜。反複問他去沒去過東四六條多少號。因為那裏曾經是日本特務機關。為把劉仁打成特務,審了他四五個回合;為把王光美打成特務,審了他七八個回合,每個回合三天三夜。共審訊了三個月,打得眼睛腫得睜不開,走路時用手扒開眼睛,四五個月後臉才消腫。他戴著手銬過了整整四年兩個月。徐子榮、劉仁死在獄中,馮基平坐監獄九年,崔月犁八年。他們倆一度都神經錯亂了。他“被吃藥”吃得眼睛突然什麼都看不見了,腿不能走路。

“文革”後,崔月犁做了衛生部長。他做過軍醫,喜歡中醫,更主要的是,他想離“核心政治”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