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探討
丁:你父親的口述史是20年前做的,他是在那個時段回顧一生。現在又過了20年,你現在怎麼看父親?
黃:父親的一生,我給他總結了對他影響最大的有這樣幾條:“五四”民主科學的底蘊,創造社的開創精神,共產國際的馬克思主義視野,聯係基層群眾的生活癖好。此外柏格森的生命哲學、達爾文的進化論,對他也都有很大影響。
丁:能再談談他指導博士生的情況嗎?
黃:博士生雖然都是由家父來帶,但怎樣物色人選,怎樣考核等具體過程都是交由他的學生童慶炳去操作,這是因為家父有帶博士生的資格,童慶炳當時還沒有,另一方麵家父身體不好,已經沒有精力去做這些事務性的事情了。所以每年一屆的研究生招上來後,就集中找一天帶到家裏來見個麵,家父也就跟各位隨便聊聊,問問個人的情況、打算,如此而已。那位劉博士頭一次來我家的時候,也是混在大撥之中,並沒有引起家父的注意。後來劉博士與李澤厚對話,成了一匹黑馬,火起來了。官方也坐不住了,教育部長何東昌說,這樣的人怎麼還能讓他讀博士,要取消他的博士生資格。童慶炳有點抗不住了,來問我爸。我爸說:那怎麼行啊?年輕人思想上再有什麼問題,也是教育性質的。取消學籍,這不又變成搞運動整人了嗎?所以童慶炳對上邊說,黃先生不同意,還得讓他讀下去。教育部方麵挺生氣,但沒辦法,因為有家父保他。於是到1986年夏,中宣部說:關於劉博士的問題,還是讓他的導師黃藥眠去教育好了。這個話傳出來,《文彙報》記者聞風找到我家,問家父:你對你學生的這些言論怎麼看?當時我爸病得很厲害,沒看過他的東西。我在旁邊說,還是我去劉博士那裏,把他的那些東西拿來給家父先看看。你10天後再來采訪吧。過了10天記者來了。於是也就有了後來《文彙報》發表的采訪講話。家父高度肯定了他的學生反傳統、向前看的觀點,稱:改革開放需要有新思想,新觀點,如果我們總是固守著老傳統,那麼改革開放的路子就會越走越窄,並最終陷入孔子的藩籬之中,但他也批評了學生一些過於偏激的地方,認為他否定理性,是失之偏頗了。總的說來,家父是支持他的敢於向前看、向前闖的態度的,而評價也是比較客觀公允的。
邢:你真正能理解父親,可能是到了他晚年了,才能坐下來聊。
丁:父親跟你深談是哪個年代?
黃:插隊以後,艱苦的生活環境激發了我的學習熱情,我們村的那些高中生,看不起我們這些初中生,許多話不跟我們說,不帶我們玩,又更激發了我的求知欲,所以每年農閑回京探親,都要找一些問題與父親討論爭論,我走的是一條自學的路,吃百家飯,文、史、哲什麼都敢碰,同時也有點膽大妄為。“文化大革命”末期,我也常參加他們那些老頭的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