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他後來的朋友是不是黨外的多?
黃:對,黨外的多。
被打成右派
邢:你父親是怎麼被打成右派的?
黃:先說說家父在民盟中的位置。民盟組建之初,是由三黨三派組成,是一個政團聯盟組織。後來為了擴大民主,從政團聯合體變為廣大民主分子個人聯合體。民盟於1944年9月在重慶召開了全國代表大會,解決了這個問題,家父之後不久在成都加入民盟。中共當時也希望打破民盟政團對民盟的控製,有盡量多的左翼人士能以個人的身份進去。
在民盟中,家父與胡愈之、楊伯愷、沈誌遠等人關係較好,他是楊伯愷介紹入盟的。新中國成立前,大家觀點相同,相互交往都很隨便,都是很好的朋友。新中國成立後,黨內黨外的差別就變得越來越明顯了,基本上沒有什麼私人往來,這也就是家父後來遠離那些盟中的黨員,與章伯鈞越走越近的原因之一。
家父入盟後不久就來到香港,因為他在社會上的廣泛影響和鮮明的民主傾向,就讓他主辦民盟機關刊物《光明報》,並參與民盟領導工作,任民盟南方總支部的宣傳部長。在主辦《光明報》期間,他撰寫、編發了大量擁護民主反對獨裁、擁護和平反對內戰、反對一黨專政、主張多黨民主憲政的文章。
邢:看來令尊在民盟也受重視?
黃:開始受胡愈之等人的信任重用,後來受章伯鈞的賞識器重。1949年年底,民盟一屆四中全會,家父被補選為中委,任民盟中央宣傳部副部長,部長是羅隆基。1955年一屆七中全會,家父又任民盟學習委員會主任;1956年民盟二大,家父升為常委,進入核心層;1957年5月,民盟火線換將,調家父出任宣傳部長。
家父執掌的學習委員會,原本是較次要的部門。自1956年中共提出“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和“長期共存、互相監督”方針後,對這些方針如何理解把握,對於確定民盟的路線方針變得至關重要,學習委員會就具有“政策研究委員會”的性質了,特別是在1957年4月的民盟全國工作會議上,中心議題報告“民盟今後做什麼”和大會的總結報告,都是由黃藥眠來作的。
丁:他們當年到底提出了那些政治主張?
黃:無論是章伯鈞的政治設計院,還是羅隆基的平反委員會,都是從擴大民主的角度來提的,在現有體製內擴大民主,擴大知識分子民主人士在民主集中製的發言權。在家父看來,在消滅了階級的社會主義時期,管理國家的權力趨向,不是加強擴大黨治,隻能是加強和擴大人民民主,爭取人民在民主集中之中的主導地位。他所說的,“中國是共產黨領導的,但不是共產黨所有的”,就有這個意思。
丁:關於高校領導體製改革是否也能談一下?
黃:據家父說,在1953年之前,黨與知識分子的矛盾還並不突出,1953年後,才變得尖銳起來。隻有黨員可以信任,黨員人數不多,於是就隻有信任青年團員了,這樣就脫離了群眾。1956年以前,黨員係秘書隻是暗中監視黨外的教授係主任,但1956年係一級的黨組織升格為黨總支,係秘書也變為總支書記,代表黨來領導這些教授和係主任,從而出現了係秘書領導係主任的現象。民盟4月工作會議後,要對當時存在的一些突出問題進行研究,並拿出解決方案。5月13日民盟中央召集部分部委領導開會,決定成立“科學規劃”、“學製問題”、“有職有權”和“百家爭鳴”四個小組,要家父負責學製問題。於是家父讓北師大的陶大鏞、人大的侯大乾、農大(北京農業大學)的陸近仁等分頭組織教授座談,拿出參考意見。家父的好友陶大鏞先生最為得力,在北師大組織了兩次座談,共有13位教授發言,提出了一整套方案。人大和農大座談,也拿出了自己的意見。家父認為北師大的意見最具代表性,在此基礎上起草了《我們對高等學校領導製度的建議》草案。
這個草案他是6月10日提交的,8日《人民日報》已發表了反右社論,因此這個草案相對溫和。它強調了這個草案“總的精神是在黨領導下實行民主辦校”,但最本質的東西並沒有變,溫和歸溫和,追求沒有變,就是說黨可以發表意見,但如果被校務委員會否定了以後,它還可以再發表一次意見,如再被否決,就隻能按校務委員會的決定來做了。他把民主集中製的主導權最終移到校務委員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