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我的單人宿舍已是淩晨一點了,四肢早已麻木,一頭栽倒在床上,暈暈乎乎的,思維很費勁。我一邊在心裏罵你沒人性,明知道我喝多了卻不聞不問,根本一點也不關心我,一邊卻強烈地想你,滿腦子都是你的影子。經過反複的思想鬥爭,終於還是忍不住給你發了個前途未卜的短信(因為不知道你能否收得到),懷著惶恐而僥幸的心情久久不能睡去,希望你能收到,但又怕被你罵。等了好久,沒有你的回信。最後,我還是決定打你的手機,因為即使酒精作用令我全身關節動彈不得,睜不開眼,可是等不到你的回應,我的大腦總是不能放鬆下來,怎麼也睡不著。
結果你把手機關掉了。我知道你是故意的,當時想,從明天起我就再也不上網了,讓你好好反省。我想你肯定生了我的氣,我也有點氣了。
今天一覺醒來,我把昨夜要冷落你幾天的報複心理忘得一幹二淨,忙不迭地打開QQ,看到你在線,斟酌著和你說些什麼,可硬是找不到合適的話題和語言,隻感到很壓抑的氣氛,見你也沒有說什麼,我想你也和我一樣的心情吧。其實,我已經在打開電腦的那會兒,就已經預感到今天的談話不會很愉快了。
我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些什麼。我認為其實我們兩個的性格很相像,都常不能控製自己的情緒,不由自主地做一些違心的事情,把握不好分寸和尺度,感情不能收放自如,即使明明知道事與願違,也不能扭轉局麵。唉,如果這也叫狗熊所見略同或者臭味相投的話,我真希望我們在性格上還是有點差異或者說互補性的比較好,必要時還可以你進我退,你攻我守,取長補短,互相彌合。
這兩天我總是在做惡夢。夢中不是人殺我就是我砍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完沒了的血腥的屠殺,對手還都是高大威猛凶悍無比的家夥。我們在一條寬寬的河流中廝殺,我用尖刀剖開他們的腹腔,臨天亮時我殺死了兩個,完成了任務,並誇誇其談對其他參與其中的女孩傳授有效的殺人方法,怎樣一刀見血……一朝驚醒,身心的那個疲憊勝過剛走完二萬五千裏長征。這可能與壓抑和焦慮有關吧,反正這兩天精神很恍惚,思維很混亂。我甚至會想,也許你做我的哥哥我們會相處得更好些,因為彼此不會有太多要求或者太多敏感,也不會擔心會失去一個朋友,而且,我還可以想什麼時間去看你就什麼時間去看你,不必考慮那麼多。嗬嗬,是不是有些癲?
結尾是不是要說一些傷感離別的話或者是違心的祝福呢,譬如,祝你早日找到心上人什麼的,嗬嗬。我看我還是免了吧,媽媽從小就教育我,說假話會遭雷劈的!所以,我還沒有養成表裏不一的好習慣。就此擱筆吧。祝
心想事成,文思泉湧!
顏如玉失魂落魄於鍵盤上
2004年8月21日淩晨
我不知道自己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讀完這信的,反正心裏挺感動的。讀著讀著我的眼淚就如泉水般湧了出來。我是一個感性的人。我總是容易被什麼感動,美麗的落日,傷感的旋律,淒美的愛情,不幸的人們,還有太多。顏如玉不久就上線了,我大致向她懺悔了我昨夜的表現。我們似乎都原諒了彼此。
顏如玉問我明天的情人節怎麼過,我說一個人過啊,反正習慣了孤單。她問我想不想她與我一起過,我說不想。她驚訝地問為什麼,我說我沒有過情人節的資格,情人節對我來說太奢侈。她說隻要你願意就不會奢侈,我說你就不要難為我了。她問為什麼,我引用魯迅的話說我深知自己的淺陋生怕辱沒了對手,還補充說我現在可是不名一文,我的《不》還在印刷廠,首印的版稅還得過段時間,你過來連請你吃盒飯的錢都沒有。她說她自帶幹糧大不了兩個人吃一碗麵條,又一次把我感動得一塌糊塗。我說這可是你說的,既然你這樣自甘墮落,不要怪我沒跟你說,你就過來吧。那好,那我下了,訂機票去了啊。我說慢著,你真要來啊?她說你還算不算男人,怎的一下子就反悔了?我說讓我再想想。她說你還想個屁啊,別這樣磨磨蹭蹭的好不好。我說好吧,我可是個窮光蛋,你可別指望我什麼。顏如玉很高興地說那我就先下了啊,訂票去也。
顏如玉下了之後,我也無心再上QQ。我抑製不住興奮的心情,在自己的狗窩裏一個人不停地走來走去。大約一小時後,顏如玉告訴我她已經訂好了明天早上9點的機票,大約11點到,叫我去機場接她,晚上手機不許關機。
雖然把手機的鬧鍾定在早上6點,可我還是擔心睡過頭而一夜沒有睡著。大清早又洗了一個澡,換上一年才穿一次的衣服,對著鏡子左右端詳。這時候顏如玉打來電話說她在去機場的車上,叫我到時候準備接機,我說遵命,一切準備就緒整裝待發。
我住的地方離機場大概有兩小時的車程,如果坐公共汽車的話。考慮到塞車因素和一切不可預料的因素,我匆匆吃完早餐,七點半就動身了。
往往要趕時間的時候,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狀況。反正那天的車特慢,十點五十分的時候才在機場下了車。我一邊下車一邊擔心可能要壞事了,飛機早到了怎麼辦啊。匆忙叫了一輛摩托車奔赴出站口。
偌大的候機室裏,我無法找到從攝像頭裏得來印象的顏如玉。正擔心她可能因為生氣出站了的時候,機場的廣播飄來一個甜甜的聲音,大意是說顏如玉的那趟班機要晚點十五分鍾左右,我懸著的心才算落了地。出站口的左邊是一小店,外麵五塊錢一包的西瓜子賣到十塊,玫瑰也賣到了十塊一支。十一支一束,一束一百塊。我身上大概就剩下一百多塊了,但還是忍痛買了一束。
候機室的電視裏,正在重播雅典奧運會男籃比賽立陶宛斬落美國夢六隊的經典之作,我無心觀看,因為顏如玉這時候發來短信說,她已經下飛機了,問我在哪裏。我連忙回信說我已在出站口等待經年了。
我緊張不安地透過玻璃窗,目不轉睛地檢閱從電梯上下來的每個女生。我隻是從視頻裏見過顏如玉幾次,視頻的效果是認不得真的,我不知道她有沒有視頻裏那麼好看,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如她所說的有著174公分的身高。網絡的虛擬世界裏,總存在著太多的不真實。
在我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的時候,我終於看到了顏如玉從電梯上下來。我簡直驚呆了,她比視頻裏還要漂亮許多!她風姿綽約地向我走來,在人叢中是那樣的引人注目。鶴立雞群用在那種場景下是再恰如其分不過的了。
顏如玉走到我麵前的時候,我幾乎已經窒息,她看起來好像比我還要高,我175公分。我強忍劇烈的心跳,目眩神迷手忙腳亂地奉上玫瑰,然後接過她的包。她非常禮貌地微笑著說謝謝,她的微笑太迷人了,我敢打賭,全世界所有的正常的男人都不會吝嗇為她的一個微笑犧牲生命。
我原來一直以為自己走路的姿勢很紳士,和顏如玉走在一起卻有些腳步踉蹌,手都不知道該怎麼擺才好了,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手足無措”吧。我一邊領著顏如玉走向回家的巴士,一邊失落地想,她看到我落魄的樣子,說不定下午就會打道回府的了。
巴士還要等五分鍾才開。由於我的羞澀與矜持,空氣顯得有些沉悶。顏如玉從包裏拿出一瓶男士用的康奈爾香水和一盒巧克力,說是給我中國情人節的禮物,我受寵若驚地收下了。
顏如玉看出了我的窘迫,微笑著從背包裏拿出最新一期的《瑞麗》看了一會兒,開始打破尷尬。她看著我的眼睛問我,現實中的她跟網絡中的她有什麼差別。我結結巴巴地告訴她說,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好看得多。她笑著說是嗎,不是騙我的吧,怎麼這麼耳熟啊,是從電視裏學來的台詞,還是小說中的對白啊。我非常著急地說,天地良心,這可是我的肺腑之言,我敢以我最尊貴的人格擔保。顏如玉調皮地說,你的人格值幾毛錢啊。我說那可是無價之寶,顏如玉說無價就是一文不值。一切仿佛回到了上網聊天,我開始找回了自我,可能還找到了一點點自信,氣氛開始漸漸變得融洽。
中午,我把顏如玉帶到了大哥家,不無驕傲地告訴家裏所有人:
“你們不是總笑話我找不到女朋友嗎?她叫顏如玉,是我現在的女朋友!”
我一邊說這話,一邊偷偷打量著顏如玉的反應。說實話,我就這樣草率地給我們的關係定位,我不知道她會不會生氣。
顏如玉微笑著默許了我的介紹,然後非常優雅而禮貌地一一問候了我的家人。刹那之間,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這時候,我便明白,命中注定,這一輩子我都離不開這個女人了,我要給她最大的幸福。我願意為她做任何事情,哪怕是犧牲生命。
顏如玉在A城的那幾天,是我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我們日夜廝混在一起,一分一秒也舍不得分開。
每天早上,我都會躡手躡腳弄好早餐,然後把牙膏擠上把溫水端來再輕輕叫她起床。白天,她在電腦上隨意肢解我視為珍寶的文字,我心甘如飴地感受著自己的文字被心愛的女人蹂躪的幸福。黃昏的時候,我們會去附近學校的足球場互罰點球,誰進得少就背對方回家。晚上,我的狗窩裏沒有空調熱得厲害,我們就去江邊呆到深夜,偎依著看大江東去,纏綿著聽驚濤拍岸,在博大的消長中感受生命的真諦,或者躺在江邊用江河的激情去銷魂。我還光著腳丫在江邊的沙灘上寫下“顏如玉,我愛你”六個巨大的漢字,一個大浪打過來,沒了,我不厭其煩地再寫上,用精力的重複消耗來讓她感受我執著而熱烈的愛。回家的途中,我們會在路邊攤停下,兩個人要一碗麵條,然後來一打啤酒,一根根地吃麵,一瓶瓶地喝酒,肆無忌憚地一邊行酒令一邊說一些莫名其妙的隻有我們兩個才能聽懂的話,對周圍詫異的目光視而不見。那會兒世界上隻剩下了我們兩個人。跌跌撞撞地互相攙扶著回到家裏,我用心愛的吉他為心愛的人演奏我最得意的《如果》或是《灰姑娘》,然後一起去浴室衝涼,我們會一邊衝涼一邊做愛。
快活的日子過得飛快。顏如玉要回學校上課去了,在她臨走的前一天,我的《不》終於得以出版,出版社給了我十本書,我毫不猶豫地把第一本送給了顏如玉。
顏如玉訂了回京的機票後,狡黠地把我騙到了A城最大的商場,不顧我的堅決反對,給我買了幾身平時隻有對著櫥窗興歎的衣服,然後帶著我去了A城最有名的幾個特色菜館,直到把她所有的積蓄用光。
送別的機場,我旁若無人地擁著顏如玉抱頭痛哭。我深深地知道,這一輩子,在這個世界上,我已經不可能愛上這個女人之外的任何人。
顏如玉離開後的那段時間裏,我真正知道了什麼叫“思念”。那思念裏有美麗的壓抑和甜蜜的憂愁,幸福而惶恐。
幸福而惶恐的事情接踵而至。大約是兩個月後的一天,網上聊天的時候,顏如玉吞吞吐吐地告訴我,她最近老是想吐,而且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來例假了,腹部好像鼓得挺厲害。我膽戰心驚地說不會是懷孕了吧,她表情凝重地說很有可能,我說那你星期天趕快去醫院檢查一下吧,她說隻好這樣了。
顏如玉去海澱中心醫院的那天上午,我打了她的電話,無人接聽。我接著給她發了一個短信,鼓勵她不要怕,無論有什麼狀況,我們一起來麵對。
一會兒之後,我的電話響了,來電顯示上是顏如玉的號碼。我連忙按下接聽鍵,電話裏是一男的的聲音。他告訴我他是顏如玉的哥哥,他妹妹正在醫院接受檢查,她的手機他給拿著。他說我發給他妹妹的短信很曖昧,問我們到底是什麼關係,我想了想說我正在熱烈地追求她。他接著問我知不知道她已經有了男朋友,而且明年就會一起去澳洲繼續深造,我說曾經聽她說起過,或許她會為了我不會出去,他冷笑著說那不可能。他還告訴我,我和顏如玉走到一起的機會微乎其微,我說隻要有十萬分之一的機會我就會用十二萬分的努力去爭取。他說好吧,既然你這樣執著,我也不好說什麼了,但我還是希望你離開她的好,因為你們注定是沒有結局的。他把電話掛了。
半小時後,顏如玉給我打來電話。我急不可待地問檢查結果怎樣,她避開話題問我剛才是不是給她哥打電話了,我說是你哥給我打電話了,因為他看到了我發給你的親昵的短信。顏如玉著急地問我她哥都說什麼了,我把她哥的話大概轉述了一遍,顏如玉說還好。我來不及考慮她說還好的意思,隻是關切地詢問她結果出來了沒,她沉默了許久,終於告訴我說,情況可能有些不妙。我作為男人的責任感油然而生,告訴她那就生下來吧,我拚著這條老命也要將你們養活。顏如玉歎了口氣說,我的學業還沒完成,家裏肯定反對,還有,如果你將來拋棄我怎麼辦,你原來不是告訴過我,七十歲的歌德和十七歲的少女熱戀,從而爆發了第二次創作高峰,你還說,畢加索因為不斷變換戀愛對象而不斷變換創作手法,還有,巴爾紮克的情婦多得像掛在脖子上的珠子……你們這些稍微有一些藝術才華的家夥都是一肚子的花花腸子,我現在可不敢早早的以青春為賭注。再說,你現在能養得活我嗎,我原來有一表姐,比我漂亮,經濟上也比我寬裕得多,做了未婚媽媽,最後還是分開了……
我自忖憑我現在的經濟能力,要想養活一家老小還真是不容易,再說我還真沒準備好這樣子年紀輕輕就當爹。我黯然而內疚地問她準備怎麼辦,她說她現在也方寸大亂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她哥的意思是盡快拿掉,我說那你看著辦吧,拿掉需要多少錢,她說剛才醫生說了,肚子裏的東西太大,手術比較難做,弄不好就會永遠失去做母親的權利,我說你以後能不能繁殖絕不會影響我對你的愛,大不了去收養一個,顏如玉說聽你這麼說,不管說的是不是真的,總算讓我感覺到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