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來客
1941年秋天，日軍占領了平原縣，為搜集日軍在平原縣的活動情況，八路軍軍分區司令員派幹事譚新傑打入敵人內部，做了日軍憲兵司令部的翻譯官。
這天譚新傑和妻子春芳正在家中吃晚飯，突然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天都黑了，這是誰呢？譚新傑在平原縣城沒有親戚，也沒有朋友，這引起了他的警覺。
敲門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急，妻子春芳向他使一個眼色，譚新傑起身打開了房門。
透過房間內的電燈光一照，譚新傑看見門外是兩個男人，一個高個子和一個瘦子。高個子扶著瘦子，瘦子分明受了傷，渾身是血，頭耷拉在高個子的身上，已處於半昏迷狀態。高個子看見譚新傑，著急地說：“譚翻譯官，我們是軍分區怡香茶樓聯絡站的，因為叛徒出賣，聯絡站被鬼子端了，事情緊急，我和老高好不容易逃出來，找到你，求你救我們一命！鬼子馬上要追來了。”
兩個陌生人的突然出現，讓譚新傑措手不及。他不認識這兩個人，也不知道來人的身份和來意，這讓他不知所措。
不過，提起平原縣怡香茶樓，他是知道的，他也知道八路軍有一個聯絡站設在那裏，可是他和他們之間從來沒有來往，也沒有聯係。他跟司令員是單線聯係，所以在軍分區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他的情況，他們是怎麼知道的？還有，司令員交給他的任務隻是蟄伏，其他什麼也不要做，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暴露身份，更不能跟縣城的聯絡站和其他同誌有任何聯係，他們怎麼知道我潛伏在這裏？
以上點點，讓譚新傑疑團陡生，也讓他左右為難。救與不救，他在心裏糾結了很久。救吧，他怕這是敵人設的圈套，自己中了計不說，司令員付出的心血就白費了。不救吧，他不忍心看著自己的同誌白白犧牲，司令員怪罪下來他也承擔不起。
他向門外張望了一下，敵人正挨家挨戶向這邊搜來，譚新傑想了一下，最後下了決心對高個子說：“滾！我是皇軍的人，要不是看在你們有人受傷的麵上，我現在就抓了你們！”譚新傑說完，掏出一把手槍頂在高個子的腦門上。
高個子渾身一哆嗦，害怕地扶起瘦子邊退邊罵說：“好你個譚新傑，自己的同誌你不救，為虎作倀，卻甘願做日本人的一條狗，我要到司令員那裏去告你，你這個叛徒，你不得好死！”
譚新傑目送高個子扶著瘦子遠去，最後兩人轉過街角不見了。譚新傑關上房門。這時，街麵上傳來“啪啪”兩聲槍響，一隊鬼子憲兵發現他們，“嘰哩哇啦”追上來，向高個子和瘦子逃走的方向追過去，譚新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一會兒，街角上響起兩聲槍響，一個重物倒在地上，一個聲音則大叫：“八路軍萬歲，日本鬼子不得好死！”叫喊人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遠，像被抓走了。
當街麵上一切恢複平靜，譚新傑撫撫撲撲跳動的胸口，他看一眼春芳，春芳向他點一下頭。譚新傑打開房門，來到街角上。
借著慘淡的路燈一看，譚新傑看見地上躺了一個人，正是那個瘦子。瘦子渾身是血，而高個子早沒了蹤影。
譚新傑以為瘦子死了，他踢了踢瘦子，並搬正他的身子，想看清楚這人的臉。沒想到還留有一口餘氣的瘦子，突然伸出一隻手抓住譚新傑的腳，斷斷續續說：“你，你來了……”譚新傑後退一步，嚇得差點給他一槍。
譚新傑四下看看，周圍無人，便蹲下來，問：“你是誰？”瘦子吃力地說：“我姓高，叫高順，是軍分區安排到平原聯絡站工作，剛來一月不久，負責情報傳遞工作。”
譚新傑又問：“你們找我幹什麼？”
瘦子說：“如果你是我們的同誌，請不要相信剛才那個特務的話，敵人是利用他和我來騙你的。今天我們聯終站因為叛徒的出賣，被敵人破壞了，我是在出城的路上，被敵人抓住了，敵人想利用我來引你上鉤，我想他們也是懷疑到你了。”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瘦子吐了一口血，沒有回答他，隻說有一件事要托付他。
他說聯絡站的老餘，也就是餘站長，叫餘天，他還不知道聯絡站被破壞一事，因為今天一早他去根據地開會，要過兩天才能回來，而敵人這時正在怡香茶樓布網等著他，所以他請求譚新傑無論如何也要幫他一把，通知餘天不要回聯絡站。
譚新傑不認識那個叫餘天的人，他仍懷疑瘦子的身份，他問：“你怎麼會認識我？”瘦子說：“去年春天，在軍分區機關轉移過程中，我好像見過你。”
譚新傑仔細想想，去年是有一次軍分區機關轉移。為躲避鬼子鋒芒，誘敵深入，軍分區機關在司令員帶動下，進行了一次戰略轉移，搬進了大山中。
譚新傑似乎對這個叫高順的放了心，他想了解那個叛徒是誰。
高順說：“不知道。不過，我有一封很重要的情報還需要你轉交，是聯絡站下線交上來的，聯絡站要組織一批藥品到根據地去，我沒來得及去取，走到城門口時就被敵人發現了。下線同誌放在外村的石磨下，麻煩你去取來，交到聯絡站老餘手上或交到根據地去。”
說完，高順閉上眼睛咽了氣。
突然，街道上傳來一陣腳步聲，有人來了。譚新傑迅速閃到巷道的磚牆後，他側身向牆外一看，來了一夥巡邏的偽軍，他們發現高順的屍體後，叫人拖來板車，把高順的屍體拉走了。
譚新傑回到家，把事情經過跟春芳一說，引起了春芳的懷疑，她說：“一個死了，一個抓走了，會不會是敵人施的苦肉計？你要知道你的任務隻是蟄伏，不要跟任何人聯係。”
譚新傑搖搖頭，他不相信。他讓春芳明天一早去根據地，順路去外村把高順說的那封情報找找看，看看高順說的情況是否屬實。同時告訴司令員，不要讓那個叫餘天的回縣城。
外村掃蕩
第二天天亮後，譚新傑像往常一樣去日軍憲兵司令部上班。
他路過怡香茶樓的時候，茶樓正常營業，但茶樓內外布滿了不少特務暗哨。
他不敢多看，匆匆離開，最後進了憲兵司令部辦公室。
他剛邁進辦公室，一個偽軍跑來向他報告說，鬼子司令官中村少佐要見他。他進了中村的辦公室。中村看見他，說今天要下鄉，去外村掃蕩。
譚新傑心中一緊。
外村，不是高順說的那個藏情報的地方嗎？鬼子今天要去外村，要是碰上春芳怎麼辦？
沒有辦法，他跟著中村出了縣城。
外村在縣城郊外，距縣城十餘裏地，是通往八路軍根據地的要道，也是八路軍去往縣城的必經之地。這裏也曾是八路軍的一個聯絡點，負責情報聯絡和物資轉運。
鬼子和偽軍進了外村，把全村老百姓都趕到村前廣場上。中村的來意是要抓到今早從縣城逃跑的八路，那個逃跑的八路原來正是昨晚向他求救的高個子，他從縣城逃跑後，目前就躲在外村。中村要外村的老百姓把私藏的八路交出來，否則全村人都死拉死拉的。
高個子逃跑的消息，讓譚新傑大吃一驚。他是怎麼逃跑的，高順說他是敵人，那麼他們誰是真誰是假呢？他想到春芳，想到石磨下的那封情報，不由為春芳的安全擔心起來，因為中村認識春芳。
譚新傑看看天色不早，他不知道春芳來沒來。如果她沒來，如果情報還在，他還有時間把春芳堵在村道上。他決定找到那個石磨。
中村訓完話，命令所有鬼子和偽軍挨家挨戶去搜，鬼子和偽軍把整個村子鬧得雞飛狗跳。中村則坐在一棵大樹下，閉目養神，最後睡著了。
石磨就在村口不遠處，在一片土牆下，石磨外還有一棵歪脖子樹，擋住了中村的視線。
機會來了，譚新傑趁中村熟睡之機，一步一步走到石磨跟前，他見四周無人，把右手伸進石磨縫隙，估摸一會，終於摸到一個紙片樣的東西。他正要將紙片拿出來時，突然一個聲音在他身後炸響：“新傑，幹什麼呢？”
譚新傑三魂被嚇走兩魂，他扭頭一看，原來是偽軍隊長蔡全，他把紙片攥進手中，站起來推了一掌蔡全，說：“你走路沒聲音嗎？差點把人嚇死了！”
腰膀渾圓的蔡全哈哈大笑說：“人們都說譚新傑膽小如鼠，今天一看果然名不虛傳。新傑，你趴在石磨上幹什麼呢？”
譚新傑看了一眼不遠處的中村，見他仍在熟睡，“噢”了一聲說：“我就是研究研究，這石磨為什麼跟我家鄉的不一樣，難道推出來的豆腐也會不一樣嗎？”
蔡全又笑了說：“新傑，看來你不懂女人，家花和野花哪能比，各有各的味道。要不嚐嚐，今晚去醉香樓？”
好不容易打發走蔡全，譚新傑手握紙團，決定去村道上攔住春芳，同時看看這個紙片上寫了什麼。
他穿過一片樹林，突然一個人影在他麵前一晃，向村外跑去了。
譚新傑一驚，大叫一聲：“誰？”他掏出手槍追上去，追出樹林，最後追到小河邊，他終於把人影追上了。
那人轉過頭來，讓譚新傑大吃一驚，原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高個子。
高個子看見譚新傑也是一驚，繼而求饒說：“譚翻譯官，求你放過我，我真的是八路軍那邊的人。”
譚新傑問：“高順是誰？你叫什麼名字？”
“他是叛徒。我叫劉德勝。”
這下，倒讓譚新傑完全糊塗了。他打開在石磨下取出的紙片看了一下，心中有了主意。
他問劉德勝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劉德勝點上一支煙，得意揚揚地說：“昨晚我被鬼子抓走後，在大街上碰見另一夥敵人抓地下黨，兩邊發生了激烈槍戰，混亂中我跑進小巷逃跑了。今早城門一開，我化妝成拉糞的，逃出了縣城，沒想到在村道上碰見鬼子的便衣隊，我慌不擇路又逃進了外村……”
譚新傑今早在憲兵司令部了解的是，昨晚除了幾聲槍響，並沒有發生槍戰，更沒有地下黨被抓。他完全在撒謊，還有那個石磨下的情報，他也懷疑是假的，是敵人拿來試探虛實的，跟高順說的情報不符，情報上根本沒有提到聯絡站組織的藥品情況，還有藥品在哪裏。為防範未然，他吹響警哨，通知其他日偽軍過來，把劉德勝抓住。
中村向譚新傑伸出大拇指。譚新傑則畢恭畢敬把從石磨下找出來的情報，交到中村手上。要犯被抓住了，又收獲了情報，中村決定回城。
譚新傑隨鬼子隊伍回到縣城，又匆匆忙忙趕回家。當他看見春芳在家忙碌時，才輕鬆舒了一口氣。
譚新傑問她怎麼沒去外村。
春芳搖搖頭說：“城門一早就封了，根本沒出到城。”
譚新傑說：“我找到情報，並把情報連同逃跑的劉德勝都交給鬼子中村了。”
春芳大吃一驚說：“要是劉德勝真是自己的同誌，怎麼辦？”
譚新傑說：“我懷疑他不是，高順也不是。那封情報我看過，是說某月某日鬼子有一批藥品要經過八路軍防區，讓八路軍去打伏擊，解一下部隊的燃眉之急。鬼子的運輸隊經常從我們防區過，要打早打了，也不急於這一時。我懷疑情報有詐，跟高順說的情況不符，還有情報上也沒有提到聯絡站組織藥品一事。”
春芳認為譚新傑說得有理，她突然想到一件事說：“高順並沒有死，他被鬼子醫療隊的醫生救活了。”
這讓譚新傑更加吃驚，他問是誰告訴她的。春芳說，今天下午她去鬼子司令部找他的時候，順便去醫療隊買了點藥，是醫療隊新來的護士小董告訴她的。小董還讓春芳告訴譚新傑明天抽時間去她那裏一趟，她有老家的事情要給他說。春芳感覺小董是自己那邊的人，要譚新傑去會會。
這個小董，譚新傑並不認識，春芳既然說了，他決定明天去試試。
我是良民
第三天上班後，中村派一個偽軍過來通知譚新傑說，要他今天去看戲。看什麼戲？原來中村今天要槍斃犯人，讓譚新傑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