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雲目光一動,當即垂手一禮道,多謝官家教誨。

我本來以為,一得機會與我私下相處,嶽雲恐怕就會將不痛快發泄出來,誰知,散了這場馬球賽後,嶽雲隻專心準備明日的儀式,閉口不再提完顏亮與張子正。直至是夜,他與我一並用了膳,坐在我對麵埋頭讀卷,看似無事,但氣氛卻比平日要沉悶許多。

我故意搭話道,雲兒,明日你要辛苦一天,禮儀程序可都記住了嗎?

嶽雲簡單說了聲記住了。

我再道,雲兒,朕日間是故意在完顏亮金人麵前說渴望安逸,朕真正的心思如何,你是知道的。

隻換來嶽雲一聲,嗯。

我悄悄歎氣,靜得都能聽到窗外水中,鯉魚的遊水撲騰聲。我輕輕偏頭,繼續觀察嶽雲----他伏案疾書,臉膛映在燭光下,貌似朦朦朧朧一派平靜。

我目不轉睛望著嶽雲緊抿的唇線,微翹的鼻尖,心頭癢癢,不自主地食指輕微勾勒起來。

眼前的紅燭,突然爆出一個嗶剝燈花。我清清嗓子,又借機道,“俗話說,燈花爆,喜事到。雲兒----”

話未說完,便聽到恭敬的叩門聲。

我隻得打住,叫了一聲,進來。

嶽雲也轉頭看去。隻見蔡公公領著內侍,先送上一盤消暑果品,再捧著一個條案,我一看,是一把團扇。

蔡公公此刻奏道,官家,秦丞相傳話來說,今日完顏亮與他寒暄中,讚我大宋精工巧妙,連團扇都好,更在上麵題了字。秦相國以為大好----特呈官家預覽。

我先看一眼嶽雲。隻見他一手拿了銀簽,挑起一瓣薄薄的西瓜往口裏送,一邊連頭也不抬,依舊做用心寫字狀。

我再看那團扇。

扇麵上原本繡了普通的牡丹蝴蝶,隻是又多了一行龍飛鳳舞的字:大柄若在手,清風滿天下。

看不出,完顏亮的字,寫得不錯。而他的這句話嘛……我瞧著有一語雙關之意。可說扇柄,可說權柄。

秦檜給我看,一定不是單純欣賞完顏亮的文采。肯定另有深意。莫非他覺得,這是個可供羅織完顏亮的罪名把柄呢,挑起金人□□鬥爭,大宋便有隙可乘?得了吧,目前的完顏亮也不過是金國皇族裏,年輕嶄露頭角的一員而已,算不得什麼重要角色。假如這詩詞是金兀術寫的才好大做文章啊。

我拿起團扇,輕輕在手中轉著扇柄。

完顏亮希望的,無疑是有個漂亮的和談,讓金人滿意,他也就得到了能幹的名聲,更能進一步取得權力。

最可能的實情,就是秦檜不知道收了完顏亮多少好處,多少珠寶,來支持這人在金國“大展宏圖”實現“青雲之誌”。

我反複思量,拿著那把扇子翻來覆去地看,也在心裏估算:完顏亮究竟要怎樣利用?

一邊想,我還隨手把團扇罩在臉上,隔著蒙蒙薄紗,再望著殿外的荷塘出神。

突然聽到啪踏一聲。

原來,嶽雲起身,拿剪刀本來要剪去燭芯,剔亮燭光,卻不知怎的----

見他捂著手背,人站立著,卻望向我----頓時丟開扇子,我急得跳起來,衝過去一把拉起他的手,直吹涼氣----小心翼翼一點點揭去粘在手背上的燭淚後,眼見紅腫了一塊,急得我趕忙大聲呼叫蔡公公,趕緊取膏藥來。

他見我焦急,道,官家大驚小怪了。

可他眉梢眼角,卻分明現出滿意神色----滿意什麼?我的表現嗎?我不過就是趕緊關心他----等等,在嶽雲眼裏,我方才是什麼舉止模樣?拿扇子貼著臉當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