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庭廣眾之下,任我心裏有多想和嶽雲親密說話,此時此刻也隻能收斂,盡力專注這“友誼賽”。

我將木球高高擲入場內,作為開球。眼看完顏亮搶得先機,策馬飛疾,球杖仿佛有一根線滴溜溜牽著那木球任他施威,輕易便繞過了夾擊的大宋對手,振臂一揮,木球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立時就入了西門。

完顏亮高舉球杖,興高采烈對全場示意。他笑得肆意,隨從金人,也全都歡呼嗷嗷直叫。我麵上依舊能做淡笑無謂狀,但一瞅身邊的嶽雲,卻見他氣得攥緊了拳,死盯著場下,隻恨不能如衝入沙場一般與金人血戰。

我皺眉,低聲道,“朕以為不過娛樂而已,一時輸贏算不得什麼,諸位愛卿也不妨抱著無謂的心態吧。”

嶽雲充耳不聞,焦急氣恨之色隨著場上局勢惡化,越發明顯。

此時完顏亮竟又意氣風發地攻入一球。我看著嶽雲這樣,心想不妙,要是今天這場輸了,他既會給我好臉色看?未雨綢繆,我得事先準備準備花言巧語的措辭,將這馬球賽努力脫離兩國交鋒長誰誰誌氣一類的層麵。

我借飲茶的時機,緊瞟全神貫注的嶽雲幾眼,卻突然見到,他神色微微吃驚,身體更向前傾----同時場上傳來叫一陣好聲。

轉目一看,原來,張子正馭著白馬,橫杖自完顏亮馬下生生搶走了木球,並左突右閃,令人眼花繚亂,盡現高超球技,更逗得一名氣勢洶洶妄圖犯規的金人,失去重心狼狽落馬,跌在塵土中。

張子正臨門一擊,嗖一聲木球貫穿東門。奏樂聲、叫好聲頓起,張子正瀟灑地策馬,待塵土漸漸熄去,他對著皇帝所在的台子,恭敬一拱手,竭力喝道,“萬歲洪福,自有天佑!”

此刻,就連完顏亮,也哈哈大笑讚道,“好球技!”

見狀,我也不得不站起身來,做歡樂鼓掌狀。皇帝一帶頭,百官大臣們也起身擊掌,衣衫簌簌,朱紫綢緞在陽光下紛紛泛著膩光。

我麵上帶著笑,左右略環顧,見嶽雲竟也在怔怔地,無意識般稀疏鼓掌。

他略張唇,眼睛不眨地盯著場上你來我往熱火朝天的雙方,表情卻十分不襯----我瞧進眼裏,隻恨不得立時把嶽雲的腦袋揉進自己懷抱,再對他不停低語安撫,尤其要說,張子正沒什麼好的,而且心機深重:一開始就展現高超技巧,自然不如讓觀眾先心裏惴惴焦急再以救世者之姿降臨來得印象深刻。

大宋的馬球隊,與金人隊伍繼續在場上爭奪。兩支人馬如果用線聯綴,就像肆意翻騰扭曲的長蛇,拚命追逐著那顆木球,最終,這場比賽以皆大歡喜的平局收場。

私下腹誹,我表麵仍慷慨地賜下珍奇給雙方。

汗流浹背塵土飛揚的運動後,張子正飛速拾掇得整潔幹淨地前來麵聖,我便順水推舟地,讚他表現神勇,也讚了他爹爹張俊幾句教子有方。

誰料張子正謝恩後,竟然將矛頭對準了嶽雲,說上次於贏官人有些誤會,今日借贏官人家將有喜事的機會,奉上薄禮一份,以作賠罪。

嶽雲近距離再見張子正,不知又想起了什麼不好的話,繃著臉不言語,耳朵根子都紅了----我生怕他氣怒之下不顧一切地發作,忙圓場道,好好,反正儀式是在宮中舉行,朕就先代贏官人收下六郎這份賀禮。

張子正含笑叩謝,嶽雲卻偏過頭,愣是不配合地不給麵子。我嘿嘿笑,示意讓內監將張子正奉上的禮品鎖到庫裏去,來日再與朕的賞賜,一並送至嶽府。

嶽雲見狀,也勉強謝了恩。

我瞥見完顏亮等金人就在階下喜氣洋洋地查看賜物,立即含笑扶著嶽雲雙腕,口裏道:“應祥不愧是極懂事的,從來紛爭不和都好比一把雙刃劍,傷人傷己----如今天下太平無事,朕還想多過些安寧的好日子,諸位卿家間也一團和氣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