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雲決然抽出手腕,我隻看得到他背影,站如鬆,挺得且直----一時緊張得心跳急速,心裏祈禱可千萬別刺激過度了。
----“官家要趕我走嗎?”
這什麼邏輯,我呸道,“分明是你覺得朕對你用心不純,分明是你要趕著慪朕----朕雖然愛你,泥人卻也有三分土性呢。你要不願意和朕相處----朕幹嘛要巴巴貼著你?”
嶽雲直直站著,仿佛一根緊繃的弦,手指極力捏著麾衣邊緣,仿佛在拚命按捺什麼----我見他身形微微晃了晃,隨即轉過身來。
他竟麵紅耳赤,咬牙不語。
就在我以為大勢不妙,嶽雲要爆發奪門而走的時候,他深吸一口氣,偏過頭,徑自走到案前,翻出幾本貼了紅簽的奏折,坐下細細看了起來。仿佛剛才的一番對話完全不存在。
我一瞬也忘了說話,隻瞅得嶽雲麵皮越發紅漲,更用力拉開奏本----呲地一聲,上好的素紙都被他扯裂了。
我又是驚喜,又是好笑,瞧著眼前嶽雲已經恨不能找個地洞把自己埋了,忙見好就收,掩袖借勢咳嗽,再作大方道,“雲兒,與朕磨墨吧。朕有旨意呢。”
我也裝。
他起初還偏頭,一陣後,終究緩緩放下奏折,又挽起袖子,蘸水入硯台,不發一言地研磨動作。
待我提筆潤了潤,開始寫----寫完後,讚他道,“雲兒磨得可真用力,墨透紙背了啊。”
他不理會我誇獎,悶葫蘆般繼續磨墨。
我知道嶽雲平日麵皮薄,今天竟這樣表明願意留下來,已經讓我受寵若驚了----我不吝繼續討好他。
草擬的聖旨,就是厚恤在本次大戰中陣亡負傷的所有普通軍士。嶽雲眼見了,目光一亮。隻可惜稱讚官家我的話,他還是說不出口。
此一役,嶽雲先求和,我獲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後來,他漲紅的麵龐顏色漸漸在聽我直言政事時,一點點化去,神色專注。後來,我故意說我累了,想稍微休息一會,雲兒你自便----一刻後我眯著眼睛悄悄窺探,嶽雲沒有回去,而是倚在我的床邊,也做小盹狀。
我翻身起來,硬是推推嶽雲,推得他懵懂醒來,睜眼看是我。我悄聲道,咱們並肩躺著吧。
嶽雲隻小貓一般伏挨著床沿。我幹脆一把伸手,將他身子攬近,腿也抬上床,再抖開被子一股腦裹好。
他淺淺掙一下,也隨我了。又可能是嶽雲也放下心頭糾結的緣故,沒多久,就又睡了過去,倒由得我撐著下顎,仔細瞧他。
端端正正的五官,硬朗揉著秀氣。縱然閉上眼,我都能一筆筆描繪出他的容顏,看得我隻微微笑。
嶽雲渾然不覺,睡得舒適,睡夢中竟還開始搶被子,我死死拉住,他又再度向我身側貼過來。
“就知道你不願意離開朕。”我低低與他耳語道。
他含含混混,不知所雲。
我又道,“要你爹爹看見你這個樣子,不知會怎樣。”說完,我輕輕拍起嶽雲的背,愛憐肆意看他----打這麼個比喻吧,有個天平,那一頭重如泰山,擺著的砝碼有君臣,人倫,家教,孝道等等,更有嶽飛鐵一般的道德模式。
這邊的砝碼,則是傾吐,寵愛甚至放縱,我隻求它顫顫巍巍時不時也能朝這晃晃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