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程前一天夜裏,我召嶽雲夜間說話,見他洗了頭發,濕漉漉地束著,我頓時皺眉道,“你再忙也不能夜間弄得頭發濕了----真是!快到帳子裏去,免得著了風!!你眼看又要大一歲了,怎麼有些事情一點也不長進?”

他爽快一笑,大膽頂我說,官家未免將他看成弱質千金了,自己從來如此,未有半點不適。

我搖頭,懶得廢話,直接令蔡公公捧上一遝幹的巾帕,並一個熏香用的小空心銅壺,中間點上蜜蠟,燒得灼熱後,用細布層層裹了給我。

不由分說,我走到嶽雲身後,伸手就解了他頭上束帶,卸下冠,握了一把他的濕發在手,再一按嶽雲肩膀。

又胡扯說,你知道曹操為什麼偏頭痛嗎?就是因為他小時候,從來濕著頭發睡覺。

他隻得坐下。任我用帕子極仔細地擦,再用發燙的銅器熨幹----香霧繚繞隻一會,他就揉揉鼻子對我道,“官家的法子也太新鮮了。”

我一邊道,你睡覺的時候就知道,弄幹了頭發到底舒服不舒服了。一邊則暗自滿意:嶽雲的頭發,又粗又硬又濃密,烏黑而極韌,纏在手上仿佛是有生命的活物,一縷縷自指尖滑過,揉得我的心都癢癢的----我覺得咱也能拍飄柔那款蒙眼辨認另一半的廣告了。

再取了自己用的象牙梳,並暗暗將他掉落的發絲,全都攏在了袖子裏。我美美地想,待他走了,就藏進貼身的香囊中。

半個時辰的功夫,就重新給他束好發,打扮得他精神抖擻。見嶽雲頗好奇地伸手摸摸頭,我就對他說,弄了半晌,朕都忘了有私密話講----

他極會意地跟著我坐到床上,眼睜睜見我把幾層帳子都放下,渾然忘了避諱。

嶽雲先學我一般,伸手展腳躺著,我摸摸他發髻道,“舒服嗎?朕說得有道理吧?”

嶽雲嗯了聲,仰頭看著帳頂,我特意讓人將什麼龍紋華貴一類早就卸下,隻掛著一副繡著祥雲白鶴的素色織物。更在帳中掛著的銀球香囊內,燃著他喜歡的梅花清雅香。

希望從今往後,嶽雲隻要一聞到梅花味,就能潛移默化想起官家床上的暖融融香噴噴舒適貼心,嘿嘿。

見嶽雲果然深深呼吸了好幾口,我故作正經道道,好啦,咱們說正事。

----既然如今,雲兒已經相信,朕不是為了拉攏雲兒賣命,才對雲兒好……那有件事情,朕就要光明正大地和雲兒商議了。首先,朕要告誡雲兒,雲兒有什麼不滿的,也要學會用“商議”,凡事都要好好談,不許性子發作就給朕臉色瞧。

說完我伸出手指,點點他微翹的嘴角,“聽進去沒有啊?”

他哦了聲,繼續枕臂平躺。

雖然我還是不看好將來他會一直服帖,但此刻也隻能先顧著正事了。我道,“雲兒,是關於你弟弟嶽雷的人生大事。”

提到這遭,他頓時撐起身子,定定看我,皺眉為難道,“官家,我爹爹渾然不知雷兒在宮中遭遇,隻怕要給雷兒下定禮了。”

我也皺眉對他道,“是的,朕之前聽說過,女方是李夫人的遠方親眷----朕本該早做打算,卻不料因為你再次出征了,事兒都耽擱下來。唉。”

我邊說邊試探這次嶽雲會不會無條件遵守嶽飛的意思,就和打仗一般,我依仗的王牌,是嶽雲對弟弟的真心疼愛。

我也翻身,撐著下頜,一邊輕輕拉扯嶽雲的衣裳,道,“雷兒的性子啊,嘿,就算有真心喜愛的人,也肯定要排在你爹爹的意願之後,對不?”

嶽雲正色道,“孝字為首。雷兒的婚事,我看還是照我爹爹的主意辦吧。我們兄弟也絕不會違背爹爹的意願。我爹爹本來就以身作則教導我們----我就從未見過我爹爹違背祖母。”

我有點不甘心,問道,“當真一次都沒有嗎?”

“從小到大,我和雷兒一直都聽爹爹的。”

“你爹爹也一樣?對你祖母說的言聽計從?一丁點都不違背?”

嶽雲想了想道,官家這麼刨根問底,我倒是想起來有一次,我大概八歲,爹爹又離家投軍,祖母在爹爹背上刺字----她不識字,特意委托了八舅公,當時我見了爹爹的背,就說我長大了也要效仿爹爹,祖母便摸我頭說,雲兒若不怕,不防也刺個字,子承父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