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嗯了聲,再仔細打量一圈,見我的袍子扔在床尾,他便伸手拾起,抖一抖動手疊齊,又把我脫在床前的靴子,一左一右擺好了。

我低低笑道,雲兒怎麼過來給朕做這些?放著讓內監們收拾吧。

嶽雲不說話,也沒有離開的意思,凝神盯掛著的那朱漆弓箭。仿佛他隻是單純地想和我共處一室,默默坐著也無妨。

掂量著,大概需要自己主動了。便作勢長歎一口氣,對嶽雲招手道,雲兒,你過來讓朕好好再看看。

他依言緩步走來,略略坐了床沿,被我仔細上下打量,抿抿唇仍不做聲。我見嶽雲頭發簡單束了卻沒帶冠,發絲掙脫幾縷出來,垂在他額頭上,額角飽滿,眉目英挺,雙頰也帶有血色----我輕輕笑道:還好,雲兒這場病,倒沒怎麼清瘦,不然你爹爹回頭見了恐責怪朕呢。

他不接話,由我輕拍手背,半晌,隻冒出來一句詢問:“官家可要用些水果雲英麵?”

我拒絕道,朕沒那胃口。

嶽雲聞言更加抑鬱。大概是抑鬱自己身為臣子,我伺候他水果乳汁雲英麵他都隻能張口,換個處境,他倒拿我無計可施了嗎?

見嶽雲盯著案上一盤未動的櫻桃,我道,“雲兒若想吃,自己拿吧。”

嶽雲扭頭,竟憤憤道,"官家今日早賜了我一籃----我竟然不知在官家看來,我竟然是吃光自己那份還要惦記官家這處的人。”

又,發作了。他。

還好依舊在我麵前發作,肆無忌憚地,不像被戴上了緊箍咒的大聖。我握手咳咳,終於無奈道,雲兒,朕竟不知,要如何待你才好了。

----“官家隻需依君臣……”話說不下去,他自己也知道我這些日子待他絕不屬君臣之誼,改口道,“官家待我如常便可。”

我點點頭,眨眨眼,注視嶽雲,小心道:“雲兒這麼說,朕就放心了。這幾日……朕暗自猜測,以為雲兒不想要朕照料陪伴。”

他一愣,張口要說話,我卻一捂他嘴,道,有些話是朕深思熟慮過的,雲兒,你捫心自問,朕這些日子以來,可有束縛過你的意氣誌願?

他與我四目相對,不自在道,臣錯怪官家過。

我再道,雲兒,你這些日子與朕相處,可存了半分諂媚討好朕的心思嗎?

隻不過這麼問,他就臉上又變色,要拂袖而去。我忙一把拉著嶽雲的手腕,瞧他死死握著拳,硬拖著他道,朕待你以誠,你還朕真心,雲兒與朕之間,分明不參雜半點功利奉承,權謀拉攏----難道你看不明白嗎?若你明白,這幾日又是為了什麼心事重重?

嶽雲咬咬牙,也不掙了,逼視我道,“臣隻是在想,俗話都說,伴君如伴虎----官家今日待我這麼好,焉知來日會不會再……那時嶽雲便隻有一個死字了。”

“臣更想不通,為什麼我嶽家上下忠良,盡忠報國,依官家故事所指,卻是要我聽話,留在官家身邊聽從安排,才能保闔家平安?”

我長出一口氣道,“你總算是直直說了出來。”

見嶽雲倔強仰頭,我搖頭道,原本簡單的事情,又被你弄得這麼擰----朕叫你留在身邊,可一未叫你荒廢軍務,二指點你了解更多事務,三,朕有什麼好的都先盡著你不說----坦白說朕的看法,你也確實需要如此,才能讓嶽家來日更興盛,讓無人再敢參奏你爹爹----你敢說不是嗎?

嶽雲轉頭不言。

“既然在你眼裏,朕都變老虎了,指定不了哪天就會吞你,那朕,現在倒給你一條生路吧。”

我下猛藥道,“雲兒若願意與朕繼續相處,那就留下來。若雲兒不願意,朕絕對不勉強----來日回了臨安,朕保管讓你一直安安穩穩呆在背嵬軍營,逢年過節例行進宮叩拜朕便是,但若朕得了新鮮水果,還是會送你那一份過去----如今你與嶽家有的,半分也不少。省得雲兒以為,你是因“侍奉朕身邊博朕高興了”,一家才有這般厚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