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湫生是被雨聲吵醒的。
雨點子拍打在茅草做的屋頂牆壁上，整間屋子都籠罩在密集的沙沙聲中，這令柳湫生錯覺自己正躺在一彎風雨飄搖的小舟上，眼前是烏雲壓頂般的逼仄房頂，視野隨著風浪晃動……室內昏暗，一時判斷不了現在是什麼時辰。
陶楠已經不見了蹤影，柳湫生無事可做，隻好躺在床上發呆，然而，隨著雨水侵襲，濕氣悄然透過茅草洇進屋子，床板也漸漸泛起潮，沾在裸露在外的皮膚上，但並不涼爽，隻是濕熱難忍。
天尚未亮，便又暗了下去，陶楠趕在天黑透前，披著一身雨水回到了這裏，懷裏抱了一個布包。
“都淋濕了，不過尚可以吃。”
不看便知，布包裏是他從外麵找來的食物，不外乎是些野菜或雜糧饅頭，裏麵還裹著小石子，吃時若是不小心，很可能會崩掉一顆牙。柳湫生的口腹之欲本就比旁人淡，到了這種時候，更是吃不下什麼東西。
陶楠寶貝似的抱著那個布包，走到他麵前，神神秘秘地解開帶子，柳湫生心生疑惑，瞥了他一眼，低頭看去才發現，原來裏麵不是雜麵團或野菜，竟是，幾塊肥膩膩的大肉。
“我這幾天，去了東邊員外家中幫忙，他家裏養了幾頭豬，今天早上殺了一頭，把肉給我們這些過去幹活的流民分了分，我就帶回來了，不過被雨水泡了。”
“不過年，殺豬做什麼。”
“誰知道。快吃吧。”
托著布包的手向上抬了抬，柳湫生一低頭，頓時，一股腥臭味撲鼻而來。
“唔。”
他無聲地幹嘔起來，空空蕩蕩的胃裏無端翻湧，擦了擦被嗆出來的眼淚：“我不餓，先不吃了。”
“天氣熱，肉又放久了些，味道確實不太……”
柳湫生走到床頭，取出壓在衣服下麵的幹饢，晃了晃：“還有這個，我餓了自然會吃。”
“而且，那些肉聞著是壞了。你若是餓了，把我的餅啃了吧，我不餓。”
陶楠沒料到柳湫生會說些體諒人的話，他愣了一會兒，隨後才低頭看向布包。
沒錯，這些肉聞起來不太好，可畢竟是肉，他已經很久沒吃過好東西了，這一路上跑來，他真是要累死了——又累又饞的。
況且，隻是聞起來不太好而已，都這種時候了，還講究什麼衛生嗎？
肥肉上麵點綴著許多油膩的白點，在黑暗的屋裏，瞧著就像是什麼東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陶楠。陶楠忽然就感覺腹中有如火燒一般，腥臭的氣味後麵似乎藏著肉獨特的香氣，白色的眼睛隨著顛簸眨了眨，是在衝他拋媚眼。
柳湫生爬上床背對著他，不一會兒，黑暗中響起用力咀嚼食物的聲音。
柳湫生咽了口唾沫——他不是想吃，他是太久都沒有好好吃過飯了，一聽到食物被咬爛吞咽的動靜，身體便克製不住地渴望起來。
閉上眼睛，感受肚腹一陣陣的縮緊，他將手握成拳抵在肚子上，去對抗這種生理反應。
雨一直沒停，夜裏睡得頗不踏實，醒了好幾次，每次醒時，都能感受到身後人的體溫。
熱的嚇人。
不知醒了幾次後，再睜開眼，床上已經空了，柳湫生翻身坐起來，發了會兒呆，把那半張硬的跟鐵似的幹饢翻了出來啃。
他使勁咬著這冷硬幹澀的餅，一口一口嚼碎，卻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想找水，卻發現水缸裏的水用完了；想去外麵接點雨水，又意識到陶楠沒回來，自己出不去。
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雨已經停了。
後來雨又斷斷續續地下了起來，柳湫生聽著唰唰雨聲，捂著隱隱作痛的腹部，坐在床上昏昏欲睡。
可能是餅的緣故，他的肚子裏現在很不舒服，不過他也習慣了，自幼身體不好，隨便吃些什麼硬的冷的，便能引發腹痛。
陶楠回來了。
比往日早了很多，且一回來後便躺到床上，柳湫生以為他太累了，也沒多問什麼，繼續坐在床邊打瞌睡。
半夜時，他忽然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