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章 第4章(2 / 2)

陶楠仍舊躺在床上,一點動靜都無,連往日惹人煩的鼾聲都沒了,察覺到了不對勁,柳湫生將手放到陶楠額頭上,覺著自己是摸到了一塊燒紅的炭。

柳湫生立即意識到了什麼——陶楠發燒了,而且燒了有一會兒。

他沒伺候過人,但也久病成醫,知道現在要取些涼的東西過來,便拿著先前盛粥的罐子去外麵接雨水,雨被風吹斜了,剛一出門,便被迎頭澆了一身。

接了小半罐的水,他回到屋裏,用爛布沾了水鋪在陶楠額頭上。

隨後不停地換水、擰毛巾,罐子裏的水用完了,再去外麵接。

幾趟下來,身上被淋濕了大半,他打了個哆嗦,心說:“等他病好了,估計就輪到我了。”

一夜過去了。

天快亮時,陶楠清醒了一小會兒,那時柳湫生正把手貼到他額頭上測溫度,柳湫生的手冰綿無力,正是一個再虛弱不過的人的手,然而,這虛弱之人卻照顧了自己一夜,想到這裏,幾滴淚竟落了下來,流進嘴裏,泛起一陣苦澀。

怎麼能讓他來照顧我……如此想著,陶楠掙紮著要出聲,卻隻能發出不成調的哼哼,喉間幹澀滾燙,好似吞了一塊熱鐵。

“什麼。”

柳湫生淡薄如水的氣息貼近了他,“要喝水麼。”

接著,一個冰冷堅硬的物件磕在了牙齒上,略帶腥氣的水流一湧而出。

“噗……咳咳……咳咳咳……”

陶楠差點被嗆死,他拚盡全力移開了臉:“不……不喝……”

“好吧。渴了告訴我。”

陶楠再沒能告訴他自己渴不渴,因為他很快又昏睡過去了,且一睡不起。

柳湫生太累了,本打算歪在床邊眯一會兒,然而,等再睜開眼時,除了外麵簌簌雨聲,其他任何事物都隱入了濃黑如墨的夜裏。

自己在做什麼,為什麼睡在這裏……就在他犯糊塗時,睡前的景象忽然出現在腦海中,對了,陶楠!

他趕緊去摸陶楠的臉,被駭了一跳——太燙了,比先前還要燙,而且氣息過於微弱,幾乎快要消失了。

“陶楠,陶楠。”

他喊他的名字,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怎麼辦?

他隻好繼續換水打濕毛巾貼額頭,他能做的隻有這些,除此之外,什麼都做不了。

他生病的時候,陶楠忙前忙後地伺候他,喂水喂飯擦身子,而現在,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陶楠衰弱下去。

應該找些食物來的,腹中有了東西,情況或許會好轉,可是哪裏有食物呢,那半張幹餅已經被自己吃完了,陶楠也沒有帶東西回來——陶楠去員外家裏幫忙,為什麼沒拿到當天的報酬?

柳湫生沒去過員外家,他在此之前甚至沒聽說過這裏有什麼員外,但是現下,他忽然生出了要去員外家討要報酬的想法,這想法像是塊石頭,壓到了他的肚子上,令他坐立難安——從來沒做過向別人討要東西的事,現在卻要去做。

隻是閉上眼睛,便仿佛能看到那副狼狽的模樣,低聲下氣,點頭哈腰,那塊大石頭沉了不少,幾乎把他的肚子壓成了緊縮的一團,或許去問其他好心人討飯,不不,那不就真成了乞討了嗎?

怎麼辦?

茫然間,他碰到了陶楠燙的像著火的皮膚……還能怎麼辦,眼睜睜地看著他死?

死了會怎樣?

腦子裏忽然出現了荒唐不堪的東西,他甩了甩頭,及時將這些東西甩了出去。

等天一亮,就出門。

像是逃避,又像是妥協,他終於做出了決定。

從未覺得夜間的時間過得這樣快,已經兩夜沒怎麼休息了,身子有些吃不消,柳湫生剛站起來時,膝蓋一軟,竟又跪在了地上。

他沒有立馬起來,因為腦子裏正在嗡嗡作響,仿佛裝了一腦殼的蚊子。等到嗡鳴停住後,他溺水似的大喘了口氣,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

雨停了,天邊剛顯出柔軟的魚肚白,柳湫生便推開房門,踏上了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