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陸軍平時一個師團是四個步兵聯隊,一個騎兵聯隊,一個山炮聯隊,一個工程兵聯隊,一個輜重聯隊。一個師團一般是22000人,戰馬5800匹,步騎槍9500餘支,輕重機槍600餘挺,各式大炮108門,戰車24輛。戰時,每個師團都可以得到足夠的戰車、高射炮、探照燈、電訊設施補充;還可以得到空軍的有力支持,傷員可得到及時護理;一個師團的戰鬥人員可增至30000人。
日本海空軍,無論量和質在世界上都是名列前茅。日本海軍總排水量達190多萬噸,僅次於美英,居世界第三位,且艦種齊全,有多艘稱為“海上巨無霸”的航空母艦;而中國海軍總排水量隻有5934噸,而且大多是些小型兵艦,噸位最大的也隻有3000噸,最小的300噸。中國的海空軍同日本比,不過是個符號而已。
報告完畢,他冷若冰霜地回歸座位。會場上一時清風雅靜,就像突然過了一陣妖風,讓人不寒而栗。何應欽隻是據實報告,至於對日作戰與否,他不著一字,但效果、傾向性是顯而易見的。在主席台正中正襟危坐的蔣介石,臉色鐵青。
劉湘站起來,要求發言。
“好!”汪精衛把手一比,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請四川省政府主席兼川康綏靖公署主任劉湘將軍上台發言。”說時,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劉湘。
劉湘大步走上台去,桌前一站,會議廳裏立刻響起他慷慨激昂的川音。他手中拿著一張《中央日報》揚了揚說:“這報上刊登的是我離川赴京時發表的《為民族救亡抗戰告四川各界人士書》,就是我對抗戰的態度。”在台上台下的注視中,他說:“何部長剛才報告了中日兩軍在戰力上的對比,無疑,差距巨大。然而,他打他的,我打我的。”他在分析了日本雖強,但國土麵積狹小,發動的是侵略戰爭,是非正義戰爭,這就注定了日本的必敗。我們是自衛戰爭,我們必勝。他強調,我們中國有自己的長處。日本取勝的唯一法寶是速戰速決,而我則是要利用遼闊的國土麵積,眾多的人口,以及從死亡中求生存的全民族的必勝信心打一場持久戰爭。日本隻會越打越弱,而我則是越打越強。他以轉戰於東三省白山黑水間的抗日義勇軍為例,說明日寇並非不可戰勝。總之,從屍山血海中走出來,最終勝利在我!
他說:“昨晚,蒙委員長垂詢,我向委員長表示了如此態度:堅決抗日,決不後退!當今之時,誰不抗戰,就是民族罪人,當全國共討之,全黨共誅之!”說時,將手一揮,我在這裏表個態:“戰端一開,我們四川立刻出兵30萬,提供壯丁500萬,供給糧食若幹萬石。我劉甫澄首先率軍出川抗戰。總之,為抗戰,我四川軍民一定在中央暨蔣委員長領導下竭盡全力,一本此誌,始終不渝。即抗日一日不勝利,日寇一日不退出國境,我川軍一日誓不還鄉,以爭取抗戰之最後勝利,以達我中華民族獨立自由之目的!”
全場爆發出經久不息的掌聲,將剛才籠罩在會場上的沮喪、失敗氣氛一掃而光。然而,這時劉湘卻突然雙眉緊蹙,臉色蒼白,豆大的汗珠從他的臉頰上滴下來,身子向前佝僂,漸漸地倒在地上,全場大驚,連坐在主席台上的蔣介石也站了起來。劉湘嚴重的舊疾發作,被會場醫護人員緊急送往南京中央醫院施治。
33
會議接著進行。劉湘發言之後,主戰派完全占了上風。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馮玉祥、中共代表葉劍英、雲南省政府主席龍雲等紛紛上台發言,堅決抗日。一時,沒有任何一個人敢說不抗日。
會議最終由蔣介石拍板定論。
“我宣布!”會議廳裏,響起蔣介石那口始終帶有濃鬱浙江音的北平官話重申:“從即日起,中華民族的偉大抗戰全麵開始!從即日起,我華夏大地,地無分南北,人無分男女老少,凡我國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任……”
這個決定,讓主戰派們熱血沸騰。但好些人也同時注意到了,委員長宣布抗戰時,雖然態度堅決,但目光卻軟;委員長雖然戎裝筆挺,但未免身姿單薄了些,唇上留著的那一綹仁丹胡,在神經質地抖動;還有疲憊的麵容,這些都暴露了委員長內心的波動和不安。再看汪精衛,當蔣介石宣布抗戰決定時,他那一張英俊的皮膚白晳的臉上,明顯地流露出不安不滿。顯然,馬上就要開始的全民全麵抗戰,一定會有許多波折、曲折,甚至是人為的激流險灘。
劉湘住院期間,蔣介石讓張群、陳布雷代表他去中央醫院看望,詢問病情,表示慰問。看躺在病床上的劉湘要起來,陳布雷趕緊製止:“甫帥,你別動!”說時趨步上前,握住劉湘的手,讓下人送上鮮花,燕窩等慰問品,他們代來委員長的問候的同時,噓寒問暖,詢問病況。躺在病床上的劉湘雖然顯得瘦弱,但精神很好。他感謝委員長的問候,說他已經在報端看到了委員長發表的抗戰宣言,很是振奮,他的病已經好多了。
張、陳二人互相看了看,很擔心地問,“委員長對甫帥將有借重,但不知甫帥的身體是否允許?”
“絕無問題!”劉湘說,“這是老病了,不過是胃潰瘍突然發作而已。”劉湘口中的“胃潰瘍”很可能是胃癌。隻不過那個時候,限於醫學條件、水平,不知道這個名稱而已。不妨設想一下,如果劉湘當時知道自己得的是絕症,來日不多,他還會一表此誌嗎?從他之前的表述中,我們仍然相信,他還是會一往無前地率軍出川抗戰,戰死疆場的。
之後,與會代表共產黨人周恩來、朱德、葉劍英以及馮玉祥、龍雲等好些黨政要員都來看望他,讚揚他積極抗戰的決心,並就抗戰問題與他進行切磋交流。
就在劉湘大病初愈,返回成都之時,報端公布,蔣委員長將全國劃為十個抗日戰區,劉湘被任命為第七戰區司令長官,陳誠為副長官。
回到成都,大病未愈劉湘調兵遣將。25日,他先是下令直轄各軍、師長,於三日內馳返原防,準備出征。接著,將川軍共11個師,20餘萬人,編成兩路軍,上書中央請纓出川抗日,上報名單如次:
第一路軍總司令:劉湘
副總司令:鄧錫侯
此路軍直轄兩個縱隊。一縱是鄧錫侯的28軍,原軍長田頌堯、現軍長孫震的29軍和李家鈺的川康邊防軍,即47軍,共3個軍。副司令官鄧錫侯兼28軍軍長。
第二路軍總司令:唐式遵
副總司令:潘文華
此路軍主要由劉湘的原班人馬,後分為兩個軍——21軍、23軍另轄王纘緒的44軍共三個軍組成。唐、潘二人分別兼21、23軍軍長。劉湘同時作好了川內人事安排:川康綏靖公署主任擬由總參議鍾體乾代理,四川省府主席擬由秘書長鄧漢祥代理。省保安司令由重新啟用的王陵基擔任。王陵基上任伊始,渾身是勁,雷厲風行,發揮出“靈官”本色,迅速將全省保安部隊整編為24個團,以作後應。
劉湘的請纓抗日很快為國防部批準,隻是國防部將兩路軍的名稱、統帥人員作了調整:原第二路軍改為第23集團軍,明確作戰任務是,到達南京與上海之間的江陰一帶水網地區,負責在那一線阻擊日軍。23集團軍總司令由第七戰區司令長官、一級陸軍上將劉湘兼任。
原第一路軍改為第22集團軍,總司令鄧錫侯、副總司令孫震;此二人同時分別兼28、29軍軍長。此集團軍負責增援打得正緊的山西,到晉後,屬第一戰區司令長官閻錫山提調指揮。
國防部的這個命令很細,23集團軍由水路出川,22集團軍由秦嶺出川援晉,連何時到達指令位置都有詳細規定。時間緊急。然而,對劉湘提出的服裝換發、武器更新等等十萬火急事,卻是能推則推,敷衍了事。時序已到九月下旬,這個時節,在氣候溫和的四川盆地,炎夏雖然已經過去,秋熱還留在人家。然而,在川軍將要到達作戰的晉北一線,早已是水瘦山寒。而這時候要出征的川軍將士還全都是夏天裝束,單衣短褲。武器更是不值一提,不要說進行現代化戰爭的飛機、坦克全部沒有,就連人手一槍也不能保證。好些士兵的步槍,都老得掉了牙,連槍上的準星都是歪的。部隊急行軍時,因為好些兵的槍栓是鬆的,得用細麻繩拴緊。連清末張之洞在武漢開辦的兵工廠造出來的漢陽步槍,在川軍中都寶貝得不行。這樣的槍,上山趕趕兔子,吆吆鳥或許行,但要同武裝到牙齒,用武士道精神武裝起來的,在世界上素稱凶惡的日本軍隊作戰,簡直就是滑稽、不負責任。在劉湘的再三催促下,國防部才勉強回應,第22集團軍10萬川軍所需過冬衣物以及最基本的武裝更換、補充等,因形勢緊急,已就近調撥去了閻(錫山)長官的第一戰區。川軍到達西安或鳳陵渡後,立刻更換。這就是說,從陸路出川的20萬川軍,就隻能這樣肩扛爛槍,身著單衣短褲,腳穿草鞋,身背鬥笠和大刀,從成都出發,千裏迢迢,用腳一步步地丈量到達作戰地。出川川軍分兩路,一路要翻越高聳入雲、險峻無比,李白詩中“蜀道難,難於上青天”,而且早已是冰雪皚皚的秦嶺出川援晉作戰。另一路沿東大路到重慶,乘船經夔門,經長年雲遮霧鎖,暗礁密布,白浪滔天,常常是檣傾楫摧,“猿鳴三聲淚沾裳”的長江三峽出川,火速拉到南京外線與日軍作戰。不僅如此,國防部連第一批20萬川軍的開拔費國也不撥給,美其名曰:四川是天府之國,富庶。國家困難。開拔軍費無須國防部撥付,由川省自行解決。別外,楊森的20軍,年前奉命出川急赴貴州阻擊紅軍一直未回。這時,國防部命令楊森率部急赴上海參戰——那裏,中日淞滬決戰正打得天紅。
國防部真是欺人太甚,過於荒謬!然而,以往不要說國防部,就是中央甚至蔣委員長也不放在眼中,敢於頂牛較勁的甫帥,這次卻一反以往地顯得綿軟。為抗日,他壓住所有的不滿,全盤接受國防部令,表示按時揮軍出師。
9月15日,成都少城公園裏人山人海、戰旗飄揚,氣氛熱烈。四川省各界數萬人在這裏舉行歡送出川抗敵將士誓師會。
這天,戎裝筆挺,身材高大的甫帥健步登上辛亥秋保路死事紀念碑的碑座,對出征川軍將士發表激昂慷慨的講話,鄧漢祥、鍾體乾等川中要人盡都出席。這是一番何等動人的景象啊!
一縷純淨的金色秋陽,像一束絢爛的追光燈,集中在甫帥的臉上、身上,閃爍跳蕩。
“全國抗戰,四川人民所應負擔之責任,較其他各省尤為重大!”甫帥的聲音很洪亮,完全不像一個有病的人。以致在沒有麥克風的情況下,台下誓師出征的數萬川軍將士和前來送行的家鄉父老都聽得清他的聲音。他大幅度地揮著手,完全看不出他已病入膏肓,不久後他生命的年輪就會突然中止在抗日前線,年僅48歲。他的眼睛裏飽含著生命的波動、激情、期望。
“湘忝主軍民,誓站在國家民族立場,在中央領導之下,為民族抗戰而效命。湘倘或不忠於抗戰,願受民眾之棄絕,抑或各界人士反暴棄退縮,湘亦執法以繩其後。”
“此行決心為國雪恥,為民族爭光,不成功,便成仁,失地不複,誓不回川!男兒立誌出夔關,不滅倭奴誓不還,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處處有青山!”。他的話感染得台下數萬軍民振臂高呼,齊聲響應,舉槍如林:“為民族爭光,不成功,便成仁,失地不複,誓不回川!”
之後,是各地趕來的支前模範上台發言。安縣送子參軍抗戰的王建堂老漢首先登台,他麵向台下,唰的一聲展開一麵白布大旗!旗幟正中是他手書的血寫大字——一個大大的“死”字。旗上,還有他用毛筆蘸割腕流的血寫的幾行字:“國難當頭,日寇猙獰。國家興亡,匹夫有分。本欲服役,奈過年齡。幸吾有子,自覺請纓。賜旗一麵,時刻隨身。傷時拭血,死後裹身。勇往直前,勿忘本分!”這一壯舉,頓時讓數萬軍民感動得淚如雨下。一時,掌聲如雷,抗日口號聲聲,慷慨激昂,大有當初荊軻易水送別,風蕭蕭易水寒,壯士一去不複返的悲壯。
然後上台的是新津縣72歲高齡的高尚奇。他表示十分痛恨日本侵略者,他將4個兒子中的3個送到軍中抗日,3個兒子就在出征的隊伍中;僅留老三高光田在家和他們老兩口種田,在維持生計的同時支援抗戰……如此一來,抗日呼聲響遏行雲。
隨即,甫帥下達了開拔令。這天,第一批20萬川軍,分東西兩路出川。那場景很有些像當年堅持現實主義創作,被後人尊稱為詩聖,在成都住了多年,也是他寫詩最多最好時際的杜甫在他的名詩《兵車行》中所展示的情景:“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爺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鹹陽橋。”氣氛昂揚而悲壯。
1937年11月9日,川中主將,第七戰區司令長官兼第23集團軍總司令,時年47歲的劉湘抱病乘飛機趕赴前線,指揮部隊,奮勇抗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