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出人意料(1 / 3)

天氣漸漸轉寒,很快進入九月,楊嘉謨的傷勢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著,精神頭一日日好起來,臉上也慢慢有了血色。

自剛醒來那天和鄭三彪商議要搬出去到現在,這麼些日子過去了,他們還是留在程宅沒能成行。倒不是楊俊沒有安排或者有所推托,而是那天程槐回來聽說了楊嘉謨有這樣的想法,不容分說就拒絕了他們的提議。程槐回來雖然隻耽擱了短短一天就又回了守禦所任上,但與楊嘉謨相談甚歡,除去對他受傷的歉意,二人在很多方麵的想法和看法都出奇的一致,大有一見如故相見恨晚的暢意,要不是顧慮著楊嘉謨重傷在身,程槐說不定就要和他徹夜長談了。如此惺惺相惜的交情之下,楊嘉謨自然也不好執意離去,隻得答應了程槐繼續留在這裏養傷了。

秋陽溫煦,午後更是風和日麗,這樣的好天氣裏楊嘉謨要求出門曬曬太陽便得到了程英的準許。

指揮著楊嘉臣和廣毅搬了一張竹榻來,程英態度堅定地否決了楊嘉謨想要自己走走的提議,讓二人將他移上竹榻才小心翼翼地抬到了院裏那棵梨樹下。

樹下早有飛絮伶俐地擺好了竹椅和桌案,還準備了新上市的石榴瓜果和茶水,一派賞景談心的架勢。

安置好了楊嘉謨,楊俊向廣毅和楊嘉臣使眼色示意退下,廣毅即刻領會退到了一邊,楊嘉臣卻拉過一張椅子坐了下來。對楊嘉臣的不識眼色早有領教,楊俊隻得自己上前拉他離開。

“二哥,咱們去瞧瞧鄭大哥,看他今天在做什麼?”楊俊知道跟楊嘉臣解釋不通,便強拉硬拽地把他拖走了。

楊嘉謨已然猜到了楊俊的用意,自從鄭三彪說過要撮合他和程英的事後,他一直都很刻意地和程英保持著距離,卻不想除了鄭三彪,還有楊俊居然也在為此暗中使力。看來他還得找個機會跟他們好好談談,及早把這件事說清楚才對,君子不奪人所愛,莫說程英和達奇勳有婚約,便是沒有,他也不能對程英產生任何想法,以免被人說出借養傷之名行苟且之事的閑話來。程英是個奇女子,又如此費心費力的照顧自己,既然對人家沒有心思就絕不能壞了她的清譽。這是楊嘉謨自認為非常清醒的一種認知。

命飛絮退下,程英就近坐在楊嘉臣搬到榻邊的竹椅上,隨口問道:“喝水還是吃瓜果?”

楊嘉謨客氣地一笑:“都不需要,程小姐自去忙吧,不用管我。”

程英不為所動,從果盤裏撿起一顆石榴慢慢把玩,竟拿出聊天的姿態來閑適道:“我並沒有什麼要忙的,離開軍中忽然不知道能做點什麼了?”

楊嘉謨一時也不便接話,何況他早有準備要和程英拉開距離,便盯了頭上的樹蔭暗自沉默。

程英今天似乎心情頗好,一貫冷傲的麵容上帶著點點微笑,自顧自地絮叨著:“這宅子平素我們不常住,這次回來找到了一點年少時的痕跡,竟感覺過去了很久很久似的。”

楊嘉謨默默聽著,從程英的話語裏聽出了落寞和孤獨來,心下一軟竟忍不住道:“你是什麼時候到軍中的?”

程英撫摸著手裏的石榴歪頭想了想:“大約七八年了吧?我很小就跟著哥哥到了軍中。”

“那令尊和令堂……”楊嘉謨問了一半突然頓住,隱隱覺得自己這話問得不合時宜,試想若有父母健在,誰家的女兒能在小小年紀就送到軍中去受苦呢?七八年前,那時候程英不過垂髫稚齡吧!

果然,程英的麵色在聽到楊嘉謨欲語還休的半截話後黯淡下來,她低沉道:“爹娘早逝大廈將傾,哥哥又從軍遠去,我常常整夜整夜不敢睡覺,害怕再醒來眼前又是血流成河。”

“到底發生了什麼?”楊嘉謨打定了不去招惹程英的主意終究沒有抵住好奇心的驅使,還是不由自主就問了出來。

程英輕易不動聲色的臉孔因為記憶的觸動而呈現出傷感來,淺淡的言語中掩藏著克製的沉痛:“我要是告訴你他們都是被摸進城裏來的韃子細作所殺,你信嗎?”

楊嘉謨倏然變色,驚疑道:“這怎麼會?”

“我也不敢相信。”程英握著石榴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泛白:“可這就是事實。”

楊嘉謨的腦海裏一霎時閃過無數細碎的念頭,即便程英認定了這是事實可依然令他覺得難以置信,不禁問道:“敢問令尊那時是否官居要職?”

程英自嘲一笑:“先父若身居高位那也罷了,可他遇害之時偏偏隻是知府衙門一個五品的同知,因此我才質疑韃子的細作為何專門針對我們家。”

“知府同知?”楊嘉謨更加困惑:“這幾年不是沒有韃子細作潛入進來行刺的事件發生,可他們殺的要麼是手握兵權的大將,要麼就是力主對夷用兵的主戰派文臣首腦,令尊隻是知府同知這樣相對勢微的文官,又怎麼會被他們盯上?而且……”

楊嘉謨思忖著十分不解地又道:“韃子的細作對我朝官員的居所因何就能做到熟門熟路,這是一個疑點;再有,聽程小姐的言語不難判斷,當時你們家應該是受到了屠戮才會血流成河的吧?那令尊手上可有什麼他們忌憚的東西,讓韃子細作非得要殺了他不算,還要屠殺其他無辜之人?”

程英搖頭:“不知道。那時我還年幼,先父發覺不對便用棉花將熟睡的我塞了耳朵藏到床榻下麵,如此我才逃過一劫。”

楊嘉謨聽得膽戰心驚:“那時令兄程將軍在何處?”

程英沉浸在痛苦中的情緒微有慶幸:“哥哥那年正滿十四歲,先父見他不愛讀書便將他早早送去了軍中曆練,也幸虧他不在家,否則還不知道能否保得住性命。”

“那,程將軍對這件事怎麼看?”楊嘉謨越發覺得此事蹊蹺,疑點重重。

程英指甲掐著石榴皮,嘴角略帶嘲諷:“我們兄妹如何看待能頂什麼用?官家認定是那樣的事實,便就是事實罷了。反正時隔多年,等我們長大想去查證時,所有的證人證物統統都不在了,一切就都已成定局。這大約便是有些人最樂意看到的結果吧!”

聽著這樣入情入理的一番分析,楊嘉謨不由為程英的聰明而讚賞,跟自己想的一樣,程英和程槐顯然也懷疑這件滅門慘案別有內情,但正如程英所說,此事時隔久遠無從查起,便是懷疑又能如何?想得再多也隻是徒增煩惱罷了。可是,父母雙親莫名被殺,為人子者無論是誰也不可能心存質疑而不去理會,總得弄清楚其中的原由,知道仇人是誰雪了恨才能安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