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嘉謨重傷回甘州府城療養的消息不脛而走,王傳禮與族弟王傳仕結伴來探望,也隻是他到甘州七八天之後的事情。而此時,楊嘉謨改任甘州中衛指揮使的任命才剛剛下來。
坐在楊嘉謨的病榻前,王傳禮滿懷慶幸地笑道:“真正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聽說楊兄弟又升任了甘州中衛指揮使,我們兄弟幾個是既為你感到高興又為你的傷勢牽腸掛肚。所以,我們就來了,索性來親眼看見你沒事了才能安心啊!”
楊嘉謨在床榻上拱手致謝:“勞王大哥掛心,這麼遠還趕路來探望,小弟感激不盡。”
王傳禮擺手笑道:“楊兄弟這般客套可是沒有將我等當做自己人?你再如此見外,我可就認為你這是升了官驕橫起來了!”
一言說罷滿屋大笑,楊嘉臣哈哈笑道:“王大哥說話就是受聽,不像你那個嶽父老先生,一句話能把人噎死。”
“大哥,休得胡言!”楊嘉謨忙出聲喝止。
王傳禮見狀微微一怔,繼而爽朗地大笑起來:“不打緊,我那老嶽翁的確性子耿介言辭犀利,便是我也常常被他說得無地自容。”
楊嘉臣攤開兩手做出一個“果然如此”的表情來,惹得眾人又是一陣笑。
楊嘉謨斂容向王傳禮真誠道:“說到這個倒是還請王大哥代我向丁大先生誠懇致歉,上次受我牽連讓你們一家人也跟著吃苦擔驚受怕,真是對不住了……二位老人家沒事吧?”
王傳禮也收了笑,打量楊嘉謨的麵色言道:“比起你遭受的這般苦楚,我們那點委屈真是不值一提,好在嶽翁和嶽母都還身體健朗,回家歇息了兩日便沒什麼大礙了。”
“那便好。”楊嘉謨釋然,抬眼看著一旁微笑而立的王傳仕又問:“當日情勢所迫,王家莊闔村老幼俱都受驚不小,大家都還好嗎?”
王傳仕見問不禁憤然言道:“楊指揮可知道了那些到底是什麼人?事後我們思忖著仿佛他們並不是外族,倒像是一支嚴明整肅的官軍似的,行事間計劃周詳令行禁止,絕不是隨便的什麼草台班子。”
楊嘉謨和楊俊對視一眼,輕笑著誇讚:“傳仕兄不愧是行伍出身之人,有幾分眼光啊!”
王傳仕黑紅的臉膛上浮起一絲赧然之色,略有落寞道:“楊指揮就不要誇我了,當時不但沒有護住父老還最終成了你的掣肘,害得你們在那些人麵前棄械投降,我都恨不得找個老鼠洞鑽進去了。”
楊嘉謨含笑安慰:“傳仕兄不必如此,現在說來誰連累誰的話還真是見外,好在大家都平安無事,我的心裏就安然許多了。”
“正是這個道理。”王傳禮拍著族弟的肩膀插言:“既然楊兄弟都這麼說了,你就不要再耿耿於懷了。”
說著又看向楊嘉謨解釋道:“楊兄弟還不知道吧,自從那夜你我被那些人脅迫出關,傳仕他們幾個大為慚愧,深覺沒能力相助而鬱鬱寡歡,及至聽聞你受了重傷回到了甘州,便連夜找我商議催促著前來探望於你!”
王傳仕不像王傳禮這般擅長言辭,見族兄說破不好意思地撓著頭笑道:“就那樣做了人家的俘虜,我們實在不甘心,更別說因此還讓楊指揮受了重傷。要是我們能夠再警醒一些,武藝再有長進一些,肯定會幫到楊指揮的忙了。”
見這個耿直的漢子一再往自己身上攬責任,滿臉自責不安的樣子由不得令楊嘉謨動容。
“傳仕兄謝謝你!”楊嘉謨誠懇致謝,心下一直存在的疑問也順勢問了出來:“有件事還想向你求教。”
王傳仕忙拱手:“楊指揮有什麼事盡管吩咐,你說求教我可不敢當。”
楊嘉謨打量著王傳仕結實的身板好奇道:“我一直在想,像傳仕兄這樣的年紀和身體,又是世代軍戶之家,怎會這麼早就退役不在軍中效力了呢?”
王傳仕臉色頓變,盯著楊嘉謨的眼神倏然多了一層防備。
“傳仕!”王傳禮見狀輕喝一聲,肅了臉色提醒:“楊兄弟不是外人,你有苦衷何不明言,沒必要藏著掖著。”
王傳仕這才卸下提防,垂了眼皮歉意地低聲道:“是我過於謹慎了,請楊指揮莫要見怪。”
楊嘉謨奇怪地看了眼王傳禮,見對方點頭又將目光移向王傳仕身上,和顏悅色問道:“不知道傳仕兄有什麼苦衷,可否對小弟傾訴一二?或許我還能幫上什麼忙也不一定。”
王傳仕得到族兄的鼓勵和提示,又見楊嘉謨這般關心,想了想便痛快地和盤托出:“楊指揮有所不知,我名義上是受了傷退下來的,其實一點小傷早就好了,隻是不想繼續去軍中挨餓受窮才借故一直延捱。”
說著,拿出索性豁出一切的架勢絕然言道:“按照大明軍律我這樣做算得上是逃逸罪要被砍頭的,可是,我若繼續待在軍中,家裏的老娘就要餓死了,沒辦法才謊稱傷殘留在村裏營務莊稼,農閑時出去做點小買賣以便奉養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