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這般內情,倒也難得你一片孝心了。“楊嘉謨由衷誇讚。他並不打算追究,盡管以自己眼下的職位和品級應該過問,這樣的事也在他的職權範圍內,甚至他的一句話就能決定王傳仕的命運。但是,和王傳仕類似的軍兵不在少數,他管不過來是其一,衛所之中逃逸兵役的事情源於軍中貪墨腐敗卻是最根本的原因,軍兵們連自己的一日三餐都無著落,又如何肯安心守在營衛服役?更別說他們還要時刻麵臨流血死亡了。
王傳仕的一番話都是實情,卻到底與軍律相悖,在一片或同情或憤然或無奈的目光裏向楊嘉謨深深一揖,語氣沉重道:“楊指揮,我自知有罪也願意接受你的懲治,但能否等我將老母送了終再來領罪?到時候要殺要剮我無怨無悔!”
楊嘉謨愕然:“這是什麼說道?我何曾說過要治罪與你?”
見楊嘉謨沒有明白王傳仕的意思,王傳禮又忙補充解釋,一並埋怨著族弟言道:“這個傳仕啊就是不會說話,楊兄弟莫要誤會了。我那嬸母,也就是傳仕的母親,眼下正到了風燭殘年的時節,我們兄弟來時還拜托了村裏人留下照看,打算看過你之後就急忙返回,大約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
“這就是我的不是了。”楊嘉謨這才了然,望向王傳仕輕嗔:“奉養雙親原是本分,何況是老人家壽終正寢的關鍵時期,傳仕兄這種時候卻丟下母親趕來看我,這讓我如何敢當?你這就趕回去床前盡孝吧,千萬不可因為我而徒留遺憾啊!”
王傳仕聽得雙目泛紅,重重點頭道:“楊指揮你真是一個深明大義的好人,等我安葬了老母就趕來你麾下效力,鞍前馬後絕無二話。”
楊嘉謨揮手笑道:“無需多說,你快去吧!”
說著吩咐楊嘉臣和楊俊:“大哥,幫我送傳仕兄出去,啟民也一起去,到街上看看有什麼老人家容易克化的吃食,請傳仕兄帶回去算我們的一點孝心吧。”
楊嘉臣和楊俊應了,笑意盈盈地請了王傳仕出門,把王傳仕感動的喉頭哽咽,幾乎就要當場落淚。
三人前後腳出去,王傳禮釋然而笑:“楊兄弟文韜武略出類拔萃,就連這般人情禮儀之事也麵麵俱到,真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適才見你對傳仕逃脫兵役之事的處置態度,讓人不由肅然起敬!”
楊嘉謨搖頭輕笑:“王大哥謬讚,我哪裏懂那麼多,隻是家慈從小弟繈褓時便孀居至今,含辛茹苦之恩不敢有片刻相忘,聽到傳仕兄的身世同病相憐罷了。”
王傳禮聞言一怔:“這麼說來你遠赴甘州,府上竟是隻留令堂在家了?”
楊嘉謨苦笑:“正是如此。”
王傳禮神色微凝,覷著楊嘉謨的麵容問道:“不知道楊兄弟你可有婚約在身?或者可曾定下親事?”
“王大哥這是?”楊嘉謨心下已然猜出個大概,含笑反問。
王傳禮嚴肅道:“你隻回答我有還是沒有?”
楊嘉謨隻得笑答:“那倒不曾。”
王傳禮重新綻開笑模樣,帶著絲絲驕傲笑道:“楊兄弟這般聰明想必也看出來了,我是想為你保一樁好姻緣,對方與你也算是有過一麵之緣,以我看來絕頂般配,再合適不過了。”
“哦?王大哥說的是哪位佳麗?你確定我見過?”楊嘉謨不禁大感好奇。
王傳禮往前湊了湊,眨眼含笑道:“就我那妻妹汀蘭啊,上回你們在寒舍遇見,後來還跟著你走了大半夜一起出關、一起麵對過刀兵。你說算不算得患難與共?”
楊嘉謨恍然:“原來是她?”
“怎麼樣?”王傳禮非常熱衷這件事,迫不及待地介紹:“我那妻妹不是我誇海口,全甘州城裏也找不出與她比肩的女子來,且不說容貌如何,就那通身的氣度可是完全得自於嶽翁對她自小的悉心教導,寫得一手好字更兼熟讀經史,等閑一般的學子都難望其項背,真正是個不世出的才女呐!”
楊嘉謨失笑:“哈哈,王大哥怎麼做起媒婆來了?你如此推崇這位才女,可還有別的原因嗎?”
王傳禮也不計較楊嘉謨對他的打趣,急切道:“我這是舉賢不避親,你可別錯失良緣才好。”
楊嘉謨不以為意,想想丁大先生那副倨傲清高又迂腐的樣子,和說起話來開口就能令人嘔血的耿介來,忍不住後背都發寒。但王傳禮到底是一番好意,也不忍拂了他的麵子,便玩笑著岔開話題道:“功業未定安敢成家?這事我還沒有想過,等哪天功成名就了我再請王大哥做媒也不遲。對了,秋官那孩子你準備讓走科考仕途還是軍中發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