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程英簡短應下。
也不管楊嘉臣樂意不樂意,楊俊拽了他就往房外走,臨出門還向鄭三彪使了個眼色。
鄭三彪領會了,微笑著看那二兄弟出去,隔了兩張床榻和程英拉起了家常。
“程小姐時常待在軍中,不怎麼回這宅子裏來吧?”鄭三彪笑問。
程英一邊幫楊嘉謨換帕子,一邊回道:“是。家裏就我們兄妹相依為命,哥哥常年駐守軍中,我隻有跟在他身邊照顧才放心。”
鄭三彪看著程英熟練的動作微微點頭:“程千戶看著年紀也不小了,應該成個家了,等他有了夫人,小姐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程英嘴角翹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已經托了媒人幫他物色了一家,不出差錯明年這個時候我便有嫂嫂了。”
“哦……小姐是什麼時候到的軍中?見你領兵,想必是有品級在身了?”鄭三彪繼續探問。
程英手上一頓,略帶自嘲:“不過一個小小的百戶,還是看在哥哥數次立功的份上,額外犒賞得來。”
鄭三彪深知大明軍伍之中有不許女子參軍的規定,但也不乏像程英這般的巾幗身影存在,便更為好奇道:“原來程小姐還真有品級在身,倒是我等失禮了。小姐不畏刀槍還能上陣殺敵,不知要令多少須眉之人汗顏呢!”
程英為楊嘉謨換好了帕子,轉頭向鄭三彪看過來,一雙眼眸清澈之中帶著三分好笑:“鄭大哥是吧?你這寒暄句句聽來都有試探的嫌疑,到底是什麼用意呢?”
“這個……”鄭三彪頓覺尷尬,又見程英並不像是著惱,才釋懷地笑了起來,邊笑邊誇讚:“程小姐不愧是帶兵衝鋒陷陣之人,這麼快就識破在下的心思了。”
程英坐在陽光裏,並沒有素常女子的扭捏之態,坦然地看著鄭三彪笑道:“鄭大哥既是爽快人,小女子也不瞞你,不妨讓我將你的用意猜上一猜。”
“哦?程小姐說來看看。”鄭三彪益發不敢輕視,認真地說道。
程英淺笑著問他:“你這樣熱心,是想給小女子做媒吧?”
鄭三彪知曉程英不是一般的女子,但也絕想不到她竟如此豪爽,說起自己的婚緣之事來沒有絲毫的害羞之意,這還真是讓他很為震驚。要知道,幾乎所有的姑娘家在提及親事的時候,都要先自臉紅扭捏一番,哪裏敢如同程英這般侃侃而談還麵不改色的?鄭三彪的心下不禁又對程英生出一份欽佩來,看她的眼神便從審視變成了欣賞。
“是在下魯莽,還請程小姐莫要見怪。”鄭三彪由衷致歉。
程英微微頷首:“比起那些藏著掖著的人來,我倒更讚賞鄭大哥這樣坦率直白,總歸是我們程家人丁凋零,父母長輩又早早逝去,家裏勢弱人孤無奈之下才行此一步罷了,等閑人家又有哪個父母願意把姑娘家打發到軍中那等地方去呢?嬌滴滴的繡花養草不好麼,總也比刀頭舔血、你死我活的戰場強吧?”
聽程英說的落寞,鄭三彪無言以對,他並不擅長安慰,更不擅長和年輕的女子打交道,要不是為著心底裏那份想為楊嘉謨打算的主意,斷不會去有意寒暄這些話題的。嚴格意義上來說,像他如此做派已經十分失禮了,不被人家打出門去才怪呢!不過還好,他遇見的是程英這樣的奇女子,可見鄭三彪識人眼光還是很有見地的。
說話說到冷場,屋內氣氛很有一些壓抑時,卻聽楊嘉謨囈語幾句,二人的注意力頓時被吸引過去。
“明宇,明宇,你是不是醒了?”鄭三彪翹首詢問,話語裏難掩欣喜。
程英轉身去看,見楊嘉謨慘白的兩頰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閉著眼睛卻眉頭緊皺,不知道是因為身體不舒服還是做夢夢見了什麼?
楊嘉謨含混不清地喃喃著,程英隻得湊近去聽,就聽見斷斷續續的幾句話:“娘,我疼……祖父……不辜負……請你老人家……”
看著在夢中喊疼的楊嘉謨,程英心底裏有一塊地方瞬間就柔軟得一塌糊塗了。這個人,在自己的印象當中,眼神堅定聰明智慧,看他一眼就能看透人心似的,拋開初見時把他當奸細提防的那份戒備,和他與自己討價還價時的篤定精明。現在想想與楊嘉謨的相識,還是有著不一樣的感覺,也就是說,這個人並不惹人討厭。甚至,在他看穿了那個計劃,毅然答應去誘敵的那一刻,他的身上還有著讓程英欣賞和莫名安心的信賴。
“細瞧之下他長得還挺養眼的,豐神俊朗眉目如畫,嘴唇雖因為受傷而沒有血色,但輪廓飽滿分明,的確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盯著楊嘉謨的麵容細細打量,程英一時看呆了,不禁暗自誇讚。驀然回神,驚覺自己居然盯著人家有一段時間了,便突地紅了臉。
生怕被鄭三彪看出自己的失態,程英借著去換帕子的動作掩飾尷尬,順勢告訴還在等著回複的鄭三彪道:“沒有,鄭大哥,他沒有醒,不過是在夢中呢喃呢。”
鄭三彪聽了十分擔憂:“三弟他一定很難受,畢竟這樣重的傷勢,能不能勞煩程小姐去為他再請個郎中來看看?”
程英自是毫無推脫,點頭道:“別擔心,我稍後就吩咐人,不,還是我親自去請個擅長外傷的郎中來。”
鄭三彪放了心,感激道:“那便多謝程小姐了。”
程英嘴角微翕:“不必客氣,這件事說到底我難辭其咎。”
鄭三彪當然知道他們和程英之間還有些糾葛,但也清楚此時並不適合探討這些。於是,便轉移話題道:“也不知道啟民他們兩個做什麼去了?”
程英不做理會,細心地為楊嘉謨又換上了一塊涼帕子,便準備起身去換水來,起身才發現她的裙子一側不知什麼時候被楊嘉謨牢牢攥在手裏,試了試竟沒有掙開。
他肯定是無意識中胡亂抓到的了。程英如此想著,輕輕去掰楊嘉謨的手,又唯恐鄭三彪看到多生誤會,頗有些難得一見的慌亂。到底是姑娘家,哪怕她在陣前殺伐決斷果敢爽利,但這種情形下還是難免羞澀。
鄭三彪側身躺著正看向這邊,自是將對麵的情形看了個明白,當下微一愣怔便快速反應過來,故作困乏地打了個嗬欠說道:“大約是受傷了的緣故,這說著話就感覺瞌睡得受不了,我先稍稍眯一會兒,程小姐莫要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