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夢回甘州(1 / 3)

甘州城南一條深深的小巷裏,有一座三進的小宅院,門口收拾得素淨簡單,青石條鋪就的三五台階跟小巷裏路麵上的青磚渾然一色,有一點滄桑的清冷,又有一點沉靜的安然。隔牆的院落裏,靠近巷道這邊種著一棵梨樹,看起來有些年成了,枝枝蔓蔓旁逸斜出,長得很有些肆無忌憚。

深秋的午間,懶洋洋的風吹過小巷,那一片片樹葉便隨風而落,慢悠悠地掠過虎頭瓦當跌落在巷道裏,金黃、淺黃各有各的色彩,各有各的故事,總能引起人的陣陣遐思……

巷道口突然而來的喧鬧,很不合時宜地擾亂了這份靜謐,一行大漢腳步匆忙間,卷起落葉匆匆踏進,很快消失在這間宅院的大門裏頭,隻餘那兩扇略顯陳舊的木門上的獸麵黑油鋪首錫環,還在兀自晃晃悠悠個不停。這種規格的門環非尋常百姓之家可用,乃是三至五品官的門第,是象征身份和地位的院落。

此處正是程槐在甘州的居所,乃他祖上傳下來的宅院,雖然不大但是鬧中取靜,尚算得是個養傷靜臥的好去處。適才大漢們抬著送進門的正是身受重傷的楊嘉謨,而跟隨伺候的除了程槐親自撥與的軍兵外,就是楊嘉臣和楊俊他們幾個了,而鄭三彪也正好借著這個便利一同被安置在這裏療傷。

進了宅院繞過照壁,直往二進院子的廂房裏安置下來,楊嘉謨依舊還是昏迷不醒,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顯見是發了高燒的樣子。

楊嘉臣著急地在地上團團轉,煩躁道:“怎麼辦,怎麼辦?明宇他還是醒不過來,還發了高熱了,這可怎麼辦?”

楊俊用白布吊著一臂,好的那隻手探了探楊嘉謨的額頭,沉聲道:“這不行,熱症再退不下去會燒壞腦子的,要不再去請郎中來,要甘州城裏最好的郎中。”

鄭三彪被安置在廂房另一頭,他後背中箭的傷處已經處理過了,好在沒有傷及髒腑,包紮好了隻需靜養一段時間自會複原。見兩位義弟沒頭蒼蠅似的不知所措,便忍著疼痛開口相勸:“二弟、四弟,剛剛那郎中不是也說了,明宇他傷勢太重,拔箭之後又失血過多,難免要有發熱症狀,咱們不妨坐下來等等看,要是晚上熱症還不退,再請郎中來不遲。”

有年長的鄭三彪安撫,楊俊和楊嘉臣的心才有了著落,才守著楊嘉謨的床榻坐下來。二人忐忑不安而又笨拙的輪番去試楊嘉謨的額頭,那樣子讓鄭三彪看得更心煩了。

“啟民,聽說你那裏有位重霞姑娘擅長岐黃之術,不如請她來看看?”鄭三彪慢慢的坐起來問道。

此言一出楊嘉臣頓時雙眼明亮起來,盯著楊俊熱切道:“對啊!怎麼把她給忘了?快點讓重霞姑娘來吧,她那一手針灸功夫我是親眼見過的,醫術當真精湛。你快傳信,或者我親自去請一趟。”

說著,楊嘉臣就按捺不住地起身,作勢要往外麵去請重霞:“對了,你那酒樓叫什麼名字來著?”

楊俊眼神暗了暗,微微搖頭道:“別去了,她們已經不在那裏了。”

“為什麼?出了什麼事?”楊嘉臣不由愕然。

楊俊看了看楊嘉臣和鄭三彪,歉意道:“她們三個我還有大用,早就暗中傳信去了別的地方幫我做事,此時突然召回來恐事跡敗露,沒得給她們徒增風險。”

楊嘉臣不解:“你是說她們幾個做的事很危險,一不留神就有性命之憂是不是?”

楊俊輕輕頷首:“是。”

楊嘉臣惱火地瞪著楊俊:“楊啟民你可真能啊你,我都不知道說你什麼好了!你居然讓幾個姑娘家去冒險,算什麼英雄好漢?還江湖大俠呢!”

楊俊臉上掛不住,氣咻咻地爭辯:“這事你不懂,別瞎說好不好!”

“行行行!楊啟民,你又一次成功地讓我看不起你了。”楊嘉臣不屑多說的樣子,言語一如既往地刻薄。

楊俊早已習慣了楊嘉臣時不時的冷嘲熱諷,不以為意地晲了眼他:“有說我的這張利嘴就跟程槐和達奇勳嚷去,這件事他們兩個難逃幹係,便是請郎中也是他們請,你跟我在這兒瞎鬧什麼!”

鄭三彪眼看這二人又要打嘴仗,忙出聲調停:“你們兩個也不要怨來怨去了,這種時候咱們兄弟應當同心協力才是,明宇還沒有脫離危險呢,你們想讓別人看了笑話去不成?”

“我……”楊嘉臣欲要辯解,卻聽廂房外一陣叩門聲。

“幾位,我可以進來嗎?”一個女子的聲音。

三兄弟互相使著眼色取得了默契,楊嘉臣張口惡聲惡氣地應道:“進來說話。”

門被推開,一個小兵托著隻紅漆盤恭敬地立在門邊,身著女裝的程英則款款進門而來。沒了冷冰冰的戎裝包裹,一身大紅色剪裁合身的衫裙依舊難掩她眉宇間的英姿颯爽,硬是把本該婀娜多姿的女裝穿出了與眾不同的韻味來。

“你來做什麼?”楊嘉臣沒好氣地問道。

程英對楊嘉臣也是不假辭色,滿麵冰寒地回道:“怕把你再餓死,送些吃的來。”

說罷,也不理楊嘉臣一臉憤然,走到楊嘉謨床邊看了一眼,轉頭問楊俊:“他怎麼樣了?郎中怎麼說?”

楊俊對程英也沒好臉色,輕蔑地哼了一聲並不理會。

還是鄭三彪圓滑,撐著身子一邊坐起來,一邊客氣道:“多謝程小姐前來探視,明宇他在高熱中還沒有醒過來,郎中也用過藥了,但他傷得太重,隻能一邊用藥一邊靠自己去扛了。”

說著話,鄭三彪不小心扯到了傷口,疼得吸了一口氣。

楊嘉臣趕忙跑過去攙扶,親昵地埋怨:“自己還傷著呢偏還廢話這麼多,趕快躺下來好好養著。餓了吧?我端來喂你吃怎麼樣?”

鄭三彪笑笑:“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端不動碗了還要人喂食,說來慚愧,這一路上盡受傷,拖累你們了。”

楊嘉臣嘴裏說著客氣互相照拂的話,扶了鄭三彪躺下,轉頭來卻見楊俊擠眉弄眼給他,原來程英挽了袖子從床側的水盆裏擰了帕子,小心翼翼的覆在了楊嘉謨的額頭上。

午後的陽光斜斜穿過窗欞投射進來在程英臉上、身上,暖暖的光線裏程英神色安然,一張眉眼分明、英氣勃勃的臉孔奇異地生出了絲絲輕靈柔婉來,讓人一時竟看的呆了。

楊俊眼裏極快地閃過狡黠,輕咳一聲對程英笑道:“煩勞程小姐照顧我家兄長片刻,我們兄弟們出去透透氣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