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嘉謨低頭掃了眼地上的狼藉,恍然問道:“尊駕是說,剛剛那隻黃羊是你的?”
對麵之人英挺的眉眼間殺氣滿滿:“不然呢?你以為這寸草不生的荒野裏會養出那般肥美的黃羊來?”
楊嘉謨登時無言,原來他就疑惑那隻黃羊捕來得太容易,聽對方所言才意識到,這應該是人家專意飼養了用來打獵消遣的,卻不想誤打誤撞進了他們的肚子,這就難怪人家生氣了。可是,這種地方有誰會來打獵?
“如此說來,還真是一場誤會。”楊嘉謨不得不硬著頭皮解釋,希望能化解這份無意間惹來的麻煩:“在下等真不知道那隻黃羊是尊駕所有,倘若知曉它有主人,我們就是餓死了,也絕不敢隨意捕殺。”
對麵之人居高臨下瞪視著楊嘉謨,語氣之中微微減了怒意,聲調也變得不一樣了:“這麼說,你們真不知道是我的獵物?”
楊嘉謨忙笑著回複:“那是自然。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偷雞摸狗的行徑我等不屑為之。”
對方眉眼間的戾氣又減了兩分下去,打量著楊嘉謨又問:“聽你等口音也是我大明之人,為何在此地耽擱?”
“這個……”楊嘉謨無奈笑道:“還真是說來話長了。尊駕能允許在下保留一點秘密麼?”
對麵之人大眼睛一瞬不瞬盯著楊嘉謨,審視了一番才幽幽道:“我想你應該去一個地方,到了那裏什麼秘密都不再是秘密了。”
說著一撥馬頭轉身就走,喝令手下道:“把他們都帶回去。”
“是。”手下一人應了,目光不善地看過來嗬斥:“你等跟我們回去,膽敢反抗就地格殺。”
楊嘉臣氣惱反駁:“憑什麼?”
那人冷笑:“就憑我們手中的刀。不想死的乖乖跟我們走。”
“帶走!”那人接著喝令。
馬隊聞聲而動,迅速形成包圍圈,將楊嘉謨等人圍了起來。
楊嘉臣還要再說什麼,楊嘉謨揮手阻住。
“跟他們走。”楊嘉謨淡然說道。
楊俊挑眉一笑,大聲應了:“是。”
緊接著又湊近楊嘉謨的耳邊,低聲笑道:“哥哥今年是交了桃花運了,這又是一個女的。”
楊嘉謨微一愣怔,難怪剛剛就覺得對方說話聲音有些奇怪,還以為是隔著麵罩的緣故,卻原來竟是個女子。瞪了眼楊俊提醒他不可胡說,楊嘉謨率先走了過去。
“明宇……”楊嘉臣急聲阻止,卻被楊俊捏著手臂狠狠一掐,止住了他的言語。
不理楊嘉臣的錯愕,楊俊跟上楊嘉謨走上前去,順著馬隊之人刀指的方向離開。
鄭三彪拍了拍楊嘉臣的肩頭,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也跟了上去。雖然和楊嘉臣存有同樣的疑惑,但他相信楊嘉謨是智珠在握的。
楊嘉謨一行在馬隊的押解下無奈而去,除了嘴角始終帶笑的楊俊和坦然而對的楊嘉謨,其餘眾人都是滿腹憋屈,連續兩天被人挾持的窩囊讓他們覺得十分屈辱。
繞過一片淺淺的磧漠,馬隊拐向偏北向東繼續前行。
楊嘉謨不禁眉頭微動,這個方向頗有些出乎意料,他原以為這群人要麼直接往東入大明邊牆,要麼西去直奔嘉峪關的。雖然對方也是大明口音,但與他們相遇的地方實在充滿了不確定,誰知道到底是什麼人呢?有可能是出邊牆的大明之人,也有可能是早就投靠了亦力巴裏的原嘉峪關大明籍漢民,究竟是那種情況,誰都不好說。
不過,偏北往東?楊嘉謨微一思索便得出結論,這個方向去有高台守禦千戶所。再看一眼這些人的坐騎,馬屁股上明顯有著軍馬的特殊印記,楊嘉謨便隱隱生出一股希冀來,但願這幫人是友非敵,到時候或許可以試試看能否借勢那就事半功倍了。即便不能借他人之力,隻要對方不過分為難,別動不動就動刀動槍喊打喊殺,他自信吃了他們一隻羊的誤會是解釋得清的。大不了就賠人家羊錢,總之不宜撕破臉就是,要是這樣那就太好了,正好為自己迂回入境的計劃增添了助力。
兩個時辰之後,馬隊停了下來,駐足在一座高高的堡寨外麵。有值守的軍衛大聲喝問來者,馬隊中自有人上前回複,對答之中卻原來是自己人,堡寨的大門很快從內打開來,迎接這一隊人馬進入。
楊嘉謨與楊俊對視一眼,各自露出會心的微笑。
高台守禦千戶所,在肅州衛東,離甘州府城可以說是越來越近了。這裏的守軍,主要守禦瓦剌的滋擾和入侵,處於甘肅鎮前沿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軍備力量亦不可小覷。楊嘉謨雖來到肅州衛時日不長,但作為一條戰線的主力,他早就聽說過高台守禦所有位能征善戰的千戶叫做程槐的。這支隊伍將他們帶到了這裏,還真是歪打正著幫了楊嘉謨他們一個大忙。盡管楊嘉謨與程槐沒有交集,也還不清楚這人的品行和立場,但就這般順利的進入邊牆之內,至少省下了楊嘉謨等人很大的精力,他們不必為了如何神不知鬼不覺混進境內去而費神多動腦筋了。
繼續往前走,入目可見熟悉的演武操練場景,看得人一陣親切。
有小兵迎上來牽馬,打頭那人翻身下馬將駿馬交給兵卒,轉頭看了眼身後吩咐:“把他們帶下去。”
馬隊中跟隨的其餘人紛紛交了戰馬卸下麵巾,少數幾個追隨打頭的而去,剩下的前來敦促楊嘉謨等人往後麵走。
楊嘉臣腳下加了幾步,靠近楊嘉謨低聲問道:“我們到了明軍的營衛,這算好事還是壞事?”
楊嘉謨搖頭:“不知道,見機行事吧!”
軍士看見了大聲喝斥:“不許交頭接耳!”
到了軍中楊嘉臣膽氣很足,瞪眼發威道:“爺在軍中浴血奮戰的時候,你等碎崽子還穿開襠褲撒尿和泥巴玩呢,竟敢這般囂張!”
兵卒聞言自是不依,趕上前一腳踹向楊嘉臣,罵罵咧咧道:“到這兒了還嘴硬……”
楊嘉臣的身手豈是一個小兵可以相提並論的,他隨手一撈便抓住了小兵的腳腕,再一推一掀,小兵就被摔了個四仰八叉。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楊嘉謨都來不及阻攔。眼看一群軍士抽刀握槍圍了上來,楊嘉謨隻得將兄長拽到身後,自己挺身在前。
“膽肥了呀你們!給我上!”軍士喝斥著就動了手。
楊嘉謨想要解釋幾句都沒有機會,隻能空手迎戰。
身後眾人也是不甘示弱,雖然沒有兵器但勝在有闖蕩江湖練出的好武藝傍身,三拳兩腳便將十數個軍士打得跌翻在地嗷嗷呻吟了。
軍士一看這還了得,發一聲喊,大批兵卒蜂擁而來,個個殺氣騰騰不罷休的架勢。
楊俊見狀對楊嘉臣抱怨道:“你可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啊!”
楊嘉臣不服,更不清楚之前楊嘉謨和楊俊之間的盤算,氣衝衝地回道:“怎麼又說我?這般鳥氣簡直受夠了!”
楊俊懶得再說,一腳踢翻圍攻他的兩個兵卒,靠近楊嘉謨邊戰邊道:“趕快想個辦法平息幹戈吧,此事不宜鬧大,小心打草驚蛇。”
楊嘉謨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但這些軍士不問緣由隻顧猛衝猛打,讓他連個解釋和分辯的機會都沒有,偏偏自己這邊大家本就憋屈著,大有借機撒氣的意味在,這就好比是針尖對麥芒,誰也不肯稍有讓步,卻又如何止息幹戈呢?
雙方廝鬥正酣,楊嘉謨也是有苦難言,隨著事態的不斷激化,隻能先以自保為重了。至於那個計劃,恐怕得要從長計議了。
正自煩惱之際,忽然一陣清脆的鳴金之聲響起,軍士愣了愣頓時收手後撤,在距離楊嘉謨等人五步之外快速整隊。在場除了金刀幫的江湖人士外就楊嘉謨兄弟二人是軍中人,擂鼓前進、鳴金收兵的號令自是無有不知,楊嘉謨也收起攻勢,吩咐楊俊約束了他的兄弟。
一高一矮兩名武將聯袂而來,都隻穿著戰甲沒有戴頭盔,二人看上去麵容還有幾分相像。
“怎麼回事?”高個頭的武將開口問道。此人不到三十歲的模樣,長得十分英武健壯,聲音洪亮、中氣充沛。
軍士抱拳回道:“稟大人,這些人不服約束挑釁滋事,已經打傷了我們數十弟兄。”
“哦?”武將不怒自威,眼神淩厲地看過來,打量著楊嘉謨等人問道:“他們是什麼人,為何會在營裏?擅闖軍營者乃是死罪!”
軍士為難著偷偷看了眼矮個的武將,接觸到對方剜來的一眼,欲言又止,趕忙低下頭去。
“是我帶他們來的。”矮個的武將淡淡回道。正是之前馬隊裏那個打頭的,卸去麵巾身著戎裝的的確確是個女兒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