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程氏兄妹(3 / 3)

見對麵矮個武將果然是個女子且長相不俗,楊嘉謨不禁略有錯愕。在苦水堡外的荒漠中初遇之時,若不是楊俊提醒他還看不出對方的雌雄。腦海裏倏然浮現出甘州肅王府別院與青崖郡主的見麵情景來,下意識地便將這女將和青崖做了個對比,心下苦笑:“怎麼總有比男兒還要英氣的女子呢?”

“胡鬧!”武將低斥一句,眉眼間微慍道:“來曆不明的人怎麼都敢隨便往營裏帶?”

女將揚了揚下巴:“他們吃了我的黃羊,還是在柳條湖。”

“柳條湖?”武將凝重起來,看向楊嘉謨等人的表情便更多了幾分戾色。

女將逡了眼楊嘉謨,手指一點緩緩道:“你,出來答話。”

說罷,又對武將介紹:“這人是他們中的主事者。”

“二妹。”武將眼睛盯著楊嘉謨,卻對女將言道:“你累了一天了去歇著吧,這裏交給我就是。”

女將撇嘴,總算多了一點女子的嬌態,轉身邊走邊叮囑:“身份不明就殺了吧,若身家清白就先別殺,留著我有用。”

“行,我知道了。”武將揮手應了。

二人言語間像是在商談殺雞宰羊般的輕巧,聽得楊嘉謨又是好笑又是氣惱,更別提楊嘉臣等人的不忿了。

武將麵色不虞地盯著楊嘉謨問道:“你們是什麼人,因何會在柳條湖出沒?”

楊嘉臣不禁嘀咕:“明明是一方沙漠寸草不生,也敢叫什麼湖?”

楊嘉謨用眼神製止了兄長,上前一拱手,笑容淡淡地反問:“敢問大人可是此地千戶程槐程將軍?”

“咦?你認得本將?”顯然這人正是高台守禦千戶程槐無疑了。

楊嘉謨笑容放大了一些,客氣道:“程將軍威名在下可是久仰了,隻可惜一直沒有機會親自來拜望,今日算是誤打誤撞的緣分呀!”

程槐聽得雲裏霧裏,卻更為質疑地審視著楊嘉謨:“少拍馬屁!本將不吃這一套。你到底是誰如實招來?”

在沒有搞清楚程槐的立場之前,楊嘉謨並不打算說出自己的身份。謹慎起見,他隻是笑道:“我等隻是被人洗劫一空驅逐到荒漠中的商旅罷了,幸得與程將軍麾下官兵相遇才來的這裏,無名之輩而已。”

“商旅?”程槐一指正搬抬而去的傷兵,惱怒道:“若是正經商旅豈會與官軍為敵還出手傷人?我看你們不是蠻夷的奸細,就是江湖上那些殺人放火的流匪響馬,一個個長得五大三粗還敢說遭人洗劫?你們洗劫別人還差不多。”

楊嘉謨靈機一動,苦笑著回道:“將軍真是好眼力,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你的眼睛。實不相瞞,我們是金刀幫的兄弟,因為與仇家火拚戰敗之後無奈出關逃難去的,不想卻被適才那位女將軍又俘虜而來。”

程槐聞言怔了怔,突地哈哈大笑起來,笑罷指著楊嘉謨道:“瞧你們這幅熊樣兒!還金刀幫?堂堂七尺男兒自當寧死不屈,打不死拚命還擊就是,居然沒出息的逃跑,真是丟人丟到關外去了!”

“我們……”聽程槐如此嘲諷金刀幫,楊俊臉上掛不住了,上前就要爭辯,被楊嘉謨不動聲色瞪了一眼阻住。

程槐笑夠了,再看楊嘉謨等人的眼神便少了很多如臨大敵的戒備,緩緩走近笑道:“你說說你們,沒事搞什麼幫派?豈不聞‘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所謂仇家嘛……”

說著,程槐手臂一指夕陽下的長城邊牆,斂容嚴肅道:“我們最大的仇敵就是關外那些亡我之心不死的蠻夷,有力氣窩裏橫就給我守邊牆去,把蠻夷搶占去的大塊疆土給我奪回來,把西域三十六國打到他們叫爺爺,那才算英雄。別把刀刃對著自己人。”

楊嘉謨聽得動容,程槐這話真是說到他的心裏去了。眼角看楊俊等人俱都若有所思的樣子,他尤為歡欣。也曾想過收編了金刀幫入伍,但並沒有征求過他們的個人意見貿然提出來怕楊俊這個幫主為難,二來也顧慮著這些江湖出身的人受不得軍紀嚴苛給自己惹事,所以一直都沒應允。倒是眼前這樣的境遇下,程槐一番慷慨之語直擊要害,楊嘉謨不信金刀幫這群人沒有感觸。這就叫做‘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連罵帶訓一頓貶損,看著臉顯赧然的金刀幫兄弟們,楊嘉謨心情大好地笑著對程槐拱手表態:“程將軍一席話令我等茅塞頓開,往後一定遵從將軍之言,把心思用在一致對外上。”

程槐沒好氣道:“別光說不練。我最是知道你們這些所謂的江湖俠客,多的是目光短淺自命清高之流,有那多餘的力氣也從不用在正事上,有本事疆場上殺敵去讓我們也見識見識。”

“是是是。”楊嘉謨樂得遞刀給程槐,借他的嘴來教導金刀幫的人。餘光所見,那些人已經渾身不自在了,或許以前也有人說過相同的道理,但卻沒有像此刻這樣被一個正經的武將當孫子似的狠狠罵過,經過最初的不忿,他們是真的有所觸動了,這就夠了。

程槐不是笨人,罵完了人一轉頭看到楊嘉謨眼睛裏的愉悅,他怔愣片刻眯眼打量著楊嘉謨問道:“你不是這個幫派的人吧?”

這回輪到楊嘉謨怔愣了。他很快反應過來,笑道:“程將軍這眼力還真是毒辣,在下確實並非金刀幫之人,不過與他們的幫主乃結義兄弟。”

說著,楊嘉謨向楊俊遞去眼色:“啟民,快來參見程將軍。”

楊俊會意,上前對程槐抱拳一禮:“將軍見笑了,在下金刀幫幫主楊啟民受教了。”

程槐擺手,不屑道:“別跟我整你們的江湖那一套。我問你,若是讓你等解散幫派來軍中殺敵,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有觸動不代表立刻答應,這般直接還真是出乎楊俊的意料,不禁遲疑道:“這個,在下還得跟弟兄們商議一番才能答複將軍……”

“哼!”程槐冷了臉色:“我早知道是這個結果了。江湖俠客不過爾爾!”

楊俊登時氣惱,強忍著沒有回懟,但臉色也不大好看了。江湖中人怎麼了?幫派裏可比許多軍中幹淨多了,最起碼沒有因為饑寒交迫逃跑的人。他自認劫富濟貧行俠仗義,做的都是打抱不平替弱者出頭的事情。

楊嘉謨察言觀色,生怕這二人再話不投機鬧僵了不好收場,忙對程槐拱手道:“程將軍威震一方,啟民賢弟也是義薄雲天,二位都是有襟抱的英豪,不妨坐下來慢慢商議,無需為此生怨,傷了和氣反為不美。”

程槐好笑地看著楊嘉謨:“看不出來你這人還能說會道。不過嘛……”

他頓了頓,掃視著金刀幫人等又道:“我這軍中可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你們要想站著出去那也得看我願意不願意了。”

“將軍想讓我等做什麼?”楊嘉謨聞音知雅。

程槐眯眼笑道:“急什麼?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楊俊卻沒了耐心,略帶火氣道:“不是我們想來,是那位女將帶我們來的,程將軍這樣強人所難恐怕有失風度了吧!”

“喲!還耍起小性子來了?我這個人就喜歡剛烈的。”程槐調侃地看了眼楊俊,揮手吩咐軍士:“來呀!把這些人都好好安置了。”

軍士應聲,呼啦啦調整隊形重新圍住了楊嘉謨等人。

程槐戲謔著囑咐:“你們可得注點意了,這些個大俠們飛簷走壁身懷絕技,非強弓勁弩不可使其留步呐!”

將士們又是齊聲呼應,眼神也同時變得不善起來。

楊嘉謨等人麵麵相覷,強弓勁弩的看守之下,他們不想留也不行了,無奈隻得再次憋屈忍下,順軍士指的道往大營後麵行去。好在從程槐的態度來看,他們暫時還沒有性命之憂,也便沒有必要拚死奪路。

程槐目送軍士押了一幹人走遠,拍拍手笑道:“好了,回去看看二妹今天都獵到什麼野味了。”

身旁隨侍的親兵殷勤笑稟:“柳條湖那邊能有什麼活物,還不都是大人您提前安排了小的們去放的那幾隻羊和鹿麼!”

程槐拍了一把親兵的頭,瞪眼叮囑:“小點聲,要是讓二妹聽見看不扒了你的皮!”

親兵揉著腦袋嘻嘻笑:“是。大人對小姐真是太好了,小姐便是想要天上的月亮,您恐怕也要想辦法給摘了來的。”

程槐笑著歎了口氣:“那有什麼辦法,我統共就隻有這一個親人了,當兄長的不疼親妹子還能指望誰呢?”

親兵連連點頭:“大人說的極是,英小姐與您兄妹情深,那是小的們羨慕不來的。”

“畢竟血濃於水嘛!”程槐心情頗好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