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推心置腹(1 / 3)

清音閣的廂房裏單澤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侯太監哭訴遭遇 :“督公,您可得替卑職做主哇!他達奇勳這麼做就是不將您放在眼裏,俗話說打狗還得看主人的呀!”

侯太監閉目靜靜聽著,臉上早沒了慣常的偽善笑容,顯得戾氣十足而又老態垂垂。

單澤跪在兩步開外,偷眼瞧了瞧侯太監的臉色,更加賣力地哭喊起來:“督公,您還不知道吧?楊嘉謨已經得知了咱們在做芙蓉香,他還說要把咱們一鍋端……”

果然,此話一出侯太監終是坐不住了,魚泡眼一睜沉聲低斥:“就憑他?”

單澤見機趕忙膝行上前,火上澆油地慫恿:“督公,楊嘉謨是不足為患,可他已經與達奇勳聯手了,這才是卑職最擔心的呀!”

侯太監居高臨下斜睨著單澤,突然抬腳猛地踹過去,結結實實踢在單澤的肩膀上,盛怒難禁地罵道:“都是你這蠢貨做的好事!”

單澤跌翻在地卻不敢稍有反駁,忍著疼痛爬起來再次跪好,一顆頭顱低到了侯太監的腳背上:“卑職死罪,給督公丟臉了,我這條賤命就在這裏,任由督公處置。”

侯太監怒火稍稍平息下去,但一張臉還是十分陰沉,瞪著單澤的後背道:“我隻是讓你給楊嘉謨一點苦頭吃,讓他再無翻身的餘地,誰讓你自作聰明去謀害與他了?最可恨的是,你既謀他就該斬草除根,結果呢?你難道不知道除惡不盡後患無窮的嗎?”

單澤脊背輕顫一下,心下倒是暗自鬆了一口氣,原來督公生氣的不是我自作主張算計楊嘉謨,而是沒把那廝斬盡殺絕啊!如此說來,督公對楊嘉謨也是恨之欲其死的,那他就不會眼睜睜看著達奇勳和楊嘉謨為所欲為,而自己也不用擔心以後沒有好去處了。

雖然挨打受氣,跪在侯太監腳下尊嚴全無,但單澤並不覺得委屈,有侯太監撐腰他依然底氣十足。想到這裏,他不禁在心裏暗覺暢快,達奇勳再能再傲,楊嘉謨運氣再好,能及得上三邊總督侯大鵬的權勢和手段嗎?單澤幾乎就要笑出聲來,他已經能夠預見,未來的達奇勳和楊嘉謨日子必然是不好過的。

侯太監稍作思考,緩聲道:“起來吧!”

單澤收拾好情緒慢慢爬起來,躬身立在侯太監麵前聆訓,誠惶誠恐的樣子極盡謙卑。

侯太監恨鐵不成鋼地教訓道:“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不要每次一有點事就跑來咱家這裏哭哭啼啼,我不可能在此地久留,說話就要到別的衛所去巡察了,就你這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我若離開還不定要惹出多少麻煩來呢。”

單澤忙彎腰請示:“還請督公教導。”

侯太監無奈,歎口氣道:“我思量了一下,衛所你是待不住了,那就到高覺身邊去當個同知吧!”

“知府同知?”單澤一臉不情願:“五品官卑職還能做什麼?”

侯太監眼皮微抬看過來:“我倒是想讓你去當甘肅鎮總兵官,可你有這個能耐嗎?”

單澤噤若寒蟬不敢再說什麼,垂頭喪氣地立在那裏看起來更加猥瑣了。

侯太監收回目光,嫌棄地撇了撇嘴角,卻換上一副語重心長的和善麵孔循循善誘道:“你不要看不上知府同知這個位子,不說高覺能耐如何,他總歸是沒有你與我這般貼心,讓你去他身邊也是要讓你幫咱家看住他的意思。再說了,本朝重文抑武,五品文官不比三品武將差,你難道不明白?”

聽侯太監這麼一說,單澤簡直受寵若驚,原來在督公眼裏自己才是心腹親信,這讓他頓時喜出望外,感動得急忙又跪了下去:“督公厚恩卑職沒齒難忘,卑職聽憑您老人家的安排。”

侯太監臉上堆笑,一臂托住單澤的手肘令他起身,笑道:“我便知道你是最能明白我心意的。”

單澤感激莫名,一時間竟找不到合適的言語來表達他此時此刻的心情,隻傻愣愣地咧嘴而笑。

侯太監滿意地點點頭:“很好!那接下來的幾日詹德賢那邊的一應事體都交由你去辦吧!等今年的賬目交割完畢你再去知府衙門履職。”

單澤應了:“可是督公,楊嘉謨和達奇勳那邊就真的不做理會了嗎?萬一他們……”

侯太監一擺手打斷:“無妨!一個小小的楊嘉謨不足為懼,沒有真憑實據晾他也翻不起多大的浪來。至於達奇勳嘛,按你適才所說他既然肯主動交好楊嘉謨壓下事態,就說明在這件事上,他們父子與咱們即便不是完全一心,起碼眼下還有著同樣的目標。達奇勳不像楊嘉謨那樣一根筋,他不會在這個當口上生事的。”

單澤琢磨著回過味來:“督公的意思達奇勳是友非敵,他那麼對待卑職其實是在為大局著想了?”

侯太監笑得意味深長:“那也不盡然。達雲父子為的不過是王爺許諾他的那三成紅利,而這些紅利是為了解決軍餉問題,而不是裝進自己的腰包,所以現在論敵友之別,還為時尚早,你往後行事還得多留個心眼子。”

“是,卑職謹遵督公教誨。”單澤躬身應道。

話雖如此,但他對楊嘉謨那樣折辱自己依然耿耿於懷。他覷著侯太監的臉色試探道:“卑職私心裏想著,那楊嘉謨留著終究是個禍患,他來衛所才幾日功夫就搞出這麼多事來,達奇勳居然還許諾說提升楊嘉謨為肅州衛指揮同知。督公,同知就是副指揮使,達奇勳這麼做難保他不會與楊嘉謨有所勾結,還是及早防範的好。”

侯太監抬手捏住單澤一側的肩頭,笑容裏有著濃濃的警告:“既是私心那就好好藏回去,我不希望在賬目交割完成之前再生事端,若出了紕漏,你便是把自己熬成了芙蓉膏漿也無用了。”

單澤聽得不寒而栗,乖乖低頭保證:“卑職遵命,卑職再也不敢了。”

侯太監鬆開單澤,幽幽道:“我知道你心裏有氣未平,等大事畢了我特許你放手施為。不過,下一次你給我記住了,斬草務必除根!”

單澤得了這般命令頓覺心上陰霾盡除,大喜過望道:“卑職斷不叫督公失望。”

侯太監頷首而笑,揮揮手吩咐:“行了,下去吧!咱家都快被你給聒噪死了,去辦交給你的差事去吧!”

單澤惶惶然躬身請罪:“擾了督公清靜,當真該死,卑職這就滾了。”

侯太監閉上眼睛假寐,再不做理會。

單澤卻步退下,出了侯太監的專用廂房殷勤地關上門,向門邊侍立的兩名護衛點頭哈腰一番才告辭離去。

房內侯太監緩緩睜開眼睛,鄙夷地低斥一句:“蠢貨!”

內室簾子一撩,紅綃嫋嫋婷婷地走出來,手中捧著一方茶盤笑道:“督主何需跟一個飯桶計較。”

侯太監就著紅綃的素手喝了一口茶水,心情略好了一些:“督主,督公,就這一個簡單的稱呼親疏立分,畢竟不是咱家一手養起來的人便是如何喂也喂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