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2 / 3)

他閉了眼,搖了搖頭,將身子靠在椅背上,他仰起頭,將手捂在了眼睛上,“不行,說出來的話,也許我們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林野和我的想法,竟是如此的如出一轍。

我了然地點了點頭,“可是,林野,你有沒有想過,或許說出去,你的心理壓力就不會那麼大了,又或者說,又或者說……你說出去你以後,突然間就對她沒了興趣呢?”

我連自己都說服不了,這樣的話,我是不信的。

“或許吧,可是這樣的話,很有可能會傷害到她。”他的話仿佛是黑暗中最無助的歎息,也是最傷人的一把刀子。

我從來沒有預想過,會有這麼一天,我鼓動我喜歡的人去跟別人表白。這樣老套的劇情,若是在小說裏見了,我一定會罵那作者沒有想象力,可是誰知道事實卻是這般。

“但是,不試永遠都不會知道呀,也許她也喜歡你呢?那不就皆大歡喜了嗎?”我說著,微微地笑著,一臉的輕鬆。

他依舊搖頭,“你不是我,你不會懂的喜歡一個人的心情,那般的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慎將她推得更遠。”

我一時啞然,我還能說什麼?他已經認定我不懂了,他又怎麼會知道,我喜歡他,而且已經悄悄喜歡他將近一年了。

“你也不是我,你不會明白站在我這個位置的想法,俗話說旁觀者清,若是你不相信我這個旁觀者的話,我也沒有辦法。可是林野,請你不要把我當作一個什麼都不懂的毛丫頭,我……”我怎麼樣呢?我不能告訴他我喜歡他,我不能在這個時候為他添加煩惱,他不喜歡我,我的喜歡隻會成為他的壓力。

他忽然轉過頭來看我,眼神裏多了份驚異,他大概沒想過我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吧。在他的麵前,我向來都是一個聽話的好孩子,有的時候我甚至會在想,我刻意裝出的乖巧的樣子是對是錯,他大概真的把我當成了妹妹之類的。

“你……我明白了,你說的我會仔細考慮的,幹活吧。”他衝我露齒一笑,依舊是那般的陽光,可是卻驅不走我心底的陰霾。

我的意思,他根本不明白。

我覺得我有點想要落淚,手在鍵盤上來回不安地摩挲著,過了片刻,方抬起頭,笑著衝他點頭。

“好。”

林野,我還能對你說些什麼呢?我曾經以為自己有很多,勇氣、信心、希望……可是你卻那般地殘忍,麵對著你,我才發現,除了“好,”我一無所有。

教室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甚至連他的呼吸聲都能聽到。我低著頭,強迫自己去想程序,可是腦子哪還受我的控製?早就一團漿糊了!等到終於完成了一小段程序,從教室裏出來已經近六點了,安煦辰依然在等我,他靠著牆,手裏拿了一本泰戈爾的《飛鳥集》,金色的陽光碎碎的灑在他的劉海上,向下延伸,長長的睫毛在下瞼上落下投影。

“安煦辰?”我輕輕喚道。

“恩?出來了?”他似是才回過神,唇角上揚的弧度卻從未發生過絲毫角度的變化,永遠是那般的溫和,卻又帶著說不出的疏遠之意。

“……”我無奈,“我沒出來,站在你麵前的是空氣。”

他一愣,隨即笑了,一隻手端好書,騰出一隻手揉了揉我的頭,“那麼大人了,怎麼還像個孩子似的?”

“……”我向天翻了個白眼,徹底無語。

“泰戈爾說,夢裏我們彼此陌生,醒來以後卻又發現我們互相熟識,很奇怪呢。”他徐徐合上了手中的詩集,小心翼翼地收進了書包。

“是很奇怪呀,而且不太現實。”我聳了聳肩,就好像我和林野,夢裏我們那般相近,可是醒來以後我們卻彼此陌生。

大概因為我的夢有一種學名,叫做daydream吧。

“安煦辰,把你的腦子借我用一下。”歎了口氣,我顯得有些哀怨。

“你……”他愣了一下,轉過頭來看著我,一副難以置信地樣子。

“沒事,我什麼都沒說。”想了想,我還是把我想要讓他幫我編程的心收了起來,我不比他差,從來,是的,從來。

“你說你什麼都沒說?”

“沒錯,”我點了點頭,“我說我什麼都沒說。”

“你說你什麼都沒說?”

“是呀,我說我什麼都沒說。”

他怔怔地看了我一眼,隨即溫和地笑開,用手揉了揉我的頭,他說:“我們走吧。”

我說:“我出來了我們不走還能幹嗎?”複又無辜地揉了揉頭,“安煦辰,你下次能不能換個動作,我的頭都快被你揉成雞窩了!”

“……”

那條回家的路,我們一起慢慢地走,從過去走到現在,從現在走到將來。

陽光斜斜射過,將我們的影子拉的長長的,兩條不平行的線,拉到很遠的地方,總會相交。

“狸狸,你還是喜歡將車靠在外側。”那麼多年了,依然是這個習慣。

“那又怎麼了,煦辰兄,我知道你為我好,待我親如兄長,可是也不一定要做到這般無孔不入的地步吧。”我踮起腳尖,夠著他的肩膀拍了拍,表情甚是凝重。

我知道安煦辰是想說我總是喜歡躲在車後,走在路邊的時候,我總是把車放在靠馬路的一側,那樣我會覺得更有安全感。

作為一個心理谘詢師的女兒,我自然知道這樣的一個動作意味著什麼,起初我也很糾結,我想,這是不是代表著我和其他孩子不一樣?就好像單親家庭的孩子永遠要遭人白眼一樣,這樣的孩子心理是不健全的。可是越往後我想得越開,我覺得有問題的不是孩子本身,而是人的眼睛,你要是不告訴別人你家裏曾出過什麼什麼什麼事,他看你也挺正常的,甚至有些超常。

唯一沒有讓我想到的是,從四年級末,安煦辰就率先發現了我的這個小動作,那個時候,就連我自己也沒有注意到,也因此,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這個習慣的。

我問他,這樣很奇怪嗎?

他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一般人習慣從一邊推著車,不會總變的。”

我了然地“哦”了一聲,“那挺好,我左右腦同時開發,算個全材。”

就好像酒店經理從來不在自己的酒店裏吃飯,出租車司機從來不覺得開車很拉風一樣,作為心理谘詢師的母親,近兩年在不知不覺中給我灌輸了一種思想,那就是人是很少出毛病,那些不適的感覺都是自己編出來騙自己的,有個不怎麼文騶騶地學名,叫做“心理作用”。

就好比說我今天頭疼,跟我媽說了以後我媽隻會不以為然地擺擺手,說那是我的心理作用,其實我一點也不疼。

為了證明我不疼的這個觀點,我媽一般會這樣問一句:“不然你怎麼會頭疼呢?腦瘤?腦出血?還是腦梗塞?”

每每聽到這裏,我也就偃旗息鼓了,自覺為了小小的一個頭痛,不必要如此詛咒自己,也就灰溜溜地回了屋裏寫作業。

綜上,一個合格的心理谘詢師的女兒是不會相信心理疾病有多麼嚴重的。

而我,顯然是合格的。

他明顯頓了一下,看著我哥倆好的姿式,半晌才支吾道:“煦辰……兄?”

“是啊,”我點了點頭,“我們不是兄弟嗎?”

“兄弟……”他喃喃地念道,臉上的神色有些黯淡。

藍天白雲,碧樹紅牆,那一天,我微笑著對他說:“安煦辰,我們要做一輩子的兄弟。”

暗淡的眸子中又點亮了些許火花,他的瞳燦若星辰,輕輕地揉了揉我的頭,他說:“好,一輩子”。

頂著被他揉亂了的頭發,我哀歎一聲:“天啊,我還有活路嗎?”一輩子,我的頭就隻能像雞窩了吧!

到家的時候父親正在做晚飯,母親上班還沒回來。我輕手輕腳地換了鞋,然後小心翼翼地,有點像做賊一樣往自己屋裏溜。經驗告訴我,我爸幹活的時候最好別招他。

我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脖子,輕輕推開自己的屋門,鑽了進去。

對於父親的咒罵,我和我媽都已經習以為常了,遙記得當年我中考成績發下來以後,我爸曾經連著罵了我三天,並將我的未來做了設想,大意離不開我年年月月掃大街,子子孫孫無窮匱掃大街,並且將掃大街這個行業裏裏外外分析了個透徹,從做人的尊嚴問題到身體的疲勞、細菌的感染問題,我想到的他都說了,我沒想到的他也說了。

自那以後,我始終認為掃大街是一項高尚的行業,因為從業者由身至心都遭受著嚴重的摧殘,他們舍己為人的精神是值得我們學習的,而現在,有這種覺悟的人越來越少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熬過那三天的,到了第三天,我終於忍不住,趁著我爸罵累了去睡覺的時候,我小心小心再小心地從家裏逃了出去。

萬幸的是我最終還是考上了G中,而且和安煦辰兩個人包了第一,隻不過一個正數,一個倒數。

又是一天辰來到,背著沉重的書包爬上了五樓,我禁不住長舒了一口氣,離的近了,我看到昕薇正端著一杯麥當勞的咖啡。

“你很敬業呢!”我嬉笑著和她開玩笑。這咖啡是她要送給某個男生的,每天一杯,放在那男生櫃子裏,從不失約,更有甚者,她為此偷偷配了一把那男生櫃子鑰匙。

如此心意,堪稱日月可昭,一顆紅心交給黨,奈何卻遲遲得不到應有的回應。班裏的同學都說那男生太過遲鈍,看不出那女生的心意,我卻深以為不然,我覺得那個男生不是遲鈍,而是太過聰明了。那女生喜歡他,可是他不喜歡那女生,怎麼辦呢?直接說太傷同學情分,畢竟校友一場,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說了大家以後也就別見了,見了誰都別扭,沒準還得招人埋怨,有同情那女生的,還得罵他負心漢之類的。

他的行動就是在說“或許吧”,或許他會喜歡那個女生,這是個極好的推脫的詞,就算真的出了什麼事,也賴不到他的頭上。

我一直以為其實大家都是明白這個道理的,之所以不說破,是怕那女生聽了傷心。

一上午的課上的渾渾噩噩,腦子裏不停地想著林野到底有沒有如我所說和那女生說開,我似乎希望他們兩個說開了,因為我希望落雅不喜歡林野,免得夜多夢長,可是我又怕他們說開了,真的在一起了,那樣我就真的恨不得搬塊石頭把自己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