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幾次,他們的腳都踩到曾濤他們的身子了,在千分之一的尺寸間,又將將錯了過去。曾濤心裏都在冒冷汗,而汪小蘋更嚇得幾乎昏厥。
他們折騰了足足到天黑,聽到遠方傳來滾滾雷聲,這才慢慢地撤走了,遠處,還聽見他們不甘心地又去搜了一圈那裏的紅柳趟子。
在一陣瓢潑大雨下來之後,才聽到他們終於離去了。
又涼又急的雨,足足下了一夜。
曾濤把汪小蘋緊裹在自己的衣服裏,象母雞護小雞一樣,用自己的體熱來溫暖她。但是,極度的精神刺激,加上極度的緊張,使她被大雨一淋就病了起來,發高燒,說胡話,眼見是沒有繼續趕路的力氣了。
曾濤決定先找一個人家,住下來,把汪小蘋的燒先退了。
這樣,天快明時,他背著她,鑽出了塔頭地。先是找到了一條田間小路,順著那條路走了有八九裏,看見了成片的果樹林,知道那肯定是一個屯子了。
果然,到了果樹跟前,便有一個幾十戶人家的小村莊展現在眼前。
走到屯子北口,曾濤背著汪小蘋,小心地四處看了看,見一頭牛正在沉思地半臥在井台邊上,嘴裏不緊不慢地倒著嚼,把一條尾巴來回打著飛起飛落的牛虻。
此時經過一夜大雨,草木清新,成群的白鵝和鴨子在水溝裏玩水,發出歡快的叫聲。早起的農人有在井邊打水的,有趕著車下地的。
曾濤躲在草垛後頭,才沒有給什麼人看見。
他實在需要找個人家,就決定冒險一試了。這樣一個小屯子,總不會有警察吧?
曾濤看一家院子裏有人,就走了進去。那個正在磨鋤頭的中年漢子,當他專心幹活的時候,把舌頭從嘴裏探出,夾在上下牙之間,顯現出對生活和農活的熱愛。
見到曾濤背著汪小蘋進院,他眨了眨眼,滿臉都是不相信的神色。
曾濤急忙把自己的來意說了:“我們是部隊上的,昨夜行軍掉了隊,想在這歇一歇,行不?”
那漢子說:“行啊,怎麼不行?”回頭就叫屋裏:“哎,術子他娘,快把北炕燒一下,”就自己上來,把汪小蘋扶下,跟曾濤一起,把她送進了東屋,嘴裏說:“她燒得好厲害哩?”
好半天,他的媳婦進來了,臉盤大大的,而且是怒雲密布,看了曾濤和汪小蘋一眼,卻對她丈夫說:“都幾點了,你不死到地裏去幹活,又把什麼亂七八糟的人往家裏領?顯你會擁軍愛民哪?還想讓老娘伺候?沒門兒!”
一摔門,走了。
那漢子一臉的不好意思,說:“嗨,俺這家裏頭的,就是脾氣不好,心直口快,其實,心眼倒是不壞的。”
說著,他自己給他們燒起丁炕。
曾濤見他不光給燒好了開水,還弄來一包“撲熱息痛片”給汪小蘋,心裏有說不出的感激。
曾濤把藥給汪小蘋吃了,又給她換上漢子找出的幹衣服,雖然破舊,卻是說不出的舒服。
曾濤自己也換上了漢子的帶著汗味的褂子,精力一下子恢複了好多。
那女人在漢子的軟硬逼迫下,也熬了一盆玉米粥,砰地放在曾濤的麵前,差點濺到他臉上。曾濤也沒在意,有時,沒文化的農婦表達的感情是粗魯的,但又是最誠實的。當她覺得自己沒有義務擁軍愛民時,她是理直氣壯的。
那漢子把老婆推走,把門關上。
曾濤以為他要告別,下地幹活去了,不料,他卻一屁股坐在了炕上,跟曾濤麵對麵,擺好了“咱們聊一聊”的架式。
曾濤正納著悶,就聽那漢子說:“大兄弟,你們到底是哪個部隊上的?”
曾濤聽他口氣不大是味,頓時警覺起來,說:“三十九師的,”其實,他也不知道這是什麼番號。
那漢子不信地一笑,說:“大兄弟,你別蒙俺了,昨天俺村的基幹民兵給抽去了好幾個人,去北大甸子抓人,說是兩個當兵的,啥事不知道,反正是犯了事的。剛才你們一進院俺就心裏一激靈:這不就是那兩個當兵的嗎?你說,俺猜得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