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夥半條命都斷在我手裏了,最後終於說,他原本是‘白花幫’,解體後,就混到這邊來,眼見活得有一天沒一天的,恢複組織的話,連提都不要提了。可以想見,當時聽到這個情況,我是激動如狂。
“記得家裏出事的那個晚上,父親跟母親提到的,就是‘白花幫’搶畫的事。這不是蒼天有眼又是什麼?
“他告訴我,藏畫的那個墳裏埋著的,就是他們的總瓢把子。他的棺材裏,還有一份‘白花幫’的名單,全都是隱藏在全國各地的成員。
“他說到這,我簡直要瘋了,把他提了起來,說:‘你、你既然知道,為何不自取?’他說,知道此事的隻有三個人,但誰也不敢。我如何肯信?又要打他。他最後說的一句話是這樣:‘現在我告訴了你,隨時都要沒命了。’說也奇怪,這話說完,他就像見了鬼一樣地睜大眼睛,往我身後看。我回過身來,什麼也沒看見。再回過身,剛要罵他,卻見那家夥已經嚇死了。
“我當天晚上就去老頭說的那個地址,找到了那個墳。那家夥曾告訴我,要取畫,絕不能在晚上十二點以前。一來心如烈火,二來當時哪裏注意他的鬼叫喚?我不管三七二十一,舉鍬就要挖墳。
“先是聽到一個女人哭,接著就有一個壯漢跑過來,邊跑邊叫:‘是誰敢挖俺家的祖墳?’看到我,掄起手中的鐵鎬就朝我砸來。我知道,這是白花幫一夥的,當下更不答話,就回手給他一鐵鍬。誰知邪門,那壯漢竟不閃避,讓我的鐵鍬正好劈在他的光頭上,腦袋立刻開了瓢。
“這時才有一個婦人出來,大叫:‘殺人啦,救命啊!’我就被抓住了,送進了公安局。我說白花幫的事,說那是藏贓的墳,哪有人信?不久,我就以毀錢家祖墳、傷錢大狗性命,被判死刑。
“在上天天無路,入地地無門的情況下,我怎麼辦?裝瘋。吃屎、喝尿、活吞耗子,什麼我沒幹過?最後,跳進公安局鄰院的鐵廠的鐵水鍋裏,硬是把兩條腿燒成了灰,他們才相信我是真瘋了。
“我剛入獄時也想過:是不是那個糟老頭跟我開玩笑?後來,才知是真的。在裝瘋下井來的人裏頭,有兩個就是白花幫的,想把我除掉。搞明白他們的身份,我都將其幹掉了。其中一個招認的情況,跟那老頭說的一樣。那畫和名單,就在這個墳裏。”
郎文說到這裏,一回首,用手重重地拍了一下身畔的墳包。曾濤聽完這個故事,毛發直豎。
他站起來,目視著這個墳包,感到長草中似有精靈在獰笑,真有說不出的可怕。
八年裏,郎文每日刨洞泣血、刻刻以求的,就是來挖這個墳?
“找到那個名單,”郎文說,“你就把它帶到BJ,送交公安部。他們就會抓,到所有的潛伏的白花幫,我家大仇得報。立此大功,你的天大冤枉,他們也會聆聽,調查,真相就會大白,害你曾家的汪權重就會徹底完蛋。你說,是這樣嗎?”
曾濤熱淚盈眶,撲到郎文的身上,顫聲叫道:“大叔,你真是我曾家的大恩人屍郎文笑道:
“先別叫叔,我比你也大不了幾歲。還沒完哩。那幅畫,你就拿去,算是咱們共事一場,我交了個朋友。”
曾濤聲音都變了:“不,大、大哥,這不行,畫是你的,你應該得,我決不能要。”
郎文半天沒言語,眼睛看著天邊,黑暗的夜空,地平線上似乎有閃電在走動。
他終於回過神來,說:
“我要嗎?沒那個命了。隻等完成這件大事,我就一個人,像受傷的黑瞎子一樣,悄悄地到沒人的地方,閉目等死了。在地下將近八年,你以為我還是正常人嗎?你哥哥隻有半年的活頭了。我得了骨癌。醫生早就確診了。狗屁醫生,用不著他們說,我自己早就知道了。曾濤弟,哥哥的難受,自己最清楚啊。”
他握住曾濤的手,眼淚灑落下來:
“你說,為兄的,能不需要你這樣一個好弟弟,共報家仇,才不枉為人嗎?”
曾濤哪裏還忍得住,叫一聲“大哥!”撲在郎文的懷裏就哭了起來。
哭了一會,郎文先收住淚,說:“好了好了,到十二點了,咱們動手。”
曾濤說:“大哥,你還真信十二點這鬼話?”郎文說:“不怕你笑話,兄弟,哥哥遭際大難,把人事看透,鬼事卻越發地看不透了,不是迷信,我是越來越覺得人事都在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白花幫這事,你說還不夠奇嗎?讓我家遭難,又落到我身上這個機會,讓我複仇。白花幫本身就行事詭秘、神鬼莫測的,說十二點前不能動,自有其中道理。要是你我都能明白,那它也就不是神秘了。”
曾濤就不再說話,揮著從貨車上抄來的那把管鍬,開始挖墳。
一邊挖,他一邊感到自己的後背上,颼颼地直冒涼氣,心中就有陰森森的感覺。
壯著膽,他把墳頭挖掉,露出了棺材,已經朽爛不堪。
他一鍬就把棺材板掀起,慘淡的月光下,空空如也,哪裏有什麼古畫、名單?
連屍體也沒有,隻有一個骷髏頭,一隻癩蛤蟆從裏麵跳出來,把骷髏頭弄得的溜溜亂轉。
郎文大叫二聲,就跌進墳坑中,心痛得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