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嫂聽著,眼淚流了出來。曾濤自己也流著淚,低下頭,擦了一把,一順手,就把權嫂嘴裏的尿布扯掉,把她的綁繩也解開了,說:“對不起,大嫂,我這是沒辦法的,你要是想叫人,就叫吧。”
權嫂說:“那你現在想去哪?”
曾濤說:“找汪權重,一定要報仇。”
權嫂說:“不行,現在你哪也不能去,鎮裏鎮外都有人把著呢,你一露頭就是白送給人家。”
曾濤苦著臉說:“大嫂,你能不能借我一身衣服,男工作服什麼的,我總有辦法溜出去的。”
權嫂想了想,說:“害你的那汪八蛋八輩子不得好死。衣服倒是有,不過,我不能借給你。你現在一出門,誰一見都知道你是生人,一報告,你還跑得了嗎?聽我的,你就在我這呆著,趕明兒再說。我瞧頭一眼,就知道你不是壞人。你大嫂是幹什麼的?幹這行,不會看人還行?來,你就穿這身衣服,細皮嫩肉的,我看你裝女的比我們這的真姑娘還漂亮哩,不過,臉上得整一整。”
她就找出胭脂和撲粉來,給曾濤的臉上淡淡地擦了擦,把頭巾扔了,曾濤獄中留下的長發,讓她給一修理,就成了時興的“女籃五號式”。
她端詳一遍,撲吃笑了:“哎呀我就認你做妹子得了,咋一打扮,這麼俊呢?好啦,別亂動,就給我呆在這,說不定一會有什麼人來,要是看出你是個男的,就糟了。我先出去瞅瞅動靜。”
剛說到這,就聽到門外有汽車響,隨即有人打門。
權嫂低聲道:“你跟我叫二姐,啊?”就出去開門了。
不一會,權嫂領進四個人來,看她跟他們說話的神情口氣,顯然都很熟悉。
那幾個人直接進到屋來,把手裏的包什麼的往北炕上一扔,把苞,米粒推到一邊,大咧咧地就往炕上倒下去歇著,顯然是住過這的。
注意到曾濤,四個人都顯出關心的樣子上下看了一回,其中一個問:“權嫂,這又是誰呀?”權嫂說:“不是跟你們說了嘛,我小姑子要來幫兩天忙的。”
那人說:“別扯了,你啥時又整出個小姑子來?我看你這店老是得弄個嫩朝點的樹著,要不然,誰到你這老破店來吃飯?”
說得幾個人都笑了。權嫂就罵:“我把你個沒良心的,老娘供吃供住,倒供出孽來了,來不來就嫌你老娘了,煩了老娘架大掃帚把你個狗日的給轟了出去,叫你到外頭找個豬圈摟殼朗豬睡去。”
另一個就說:“哎呀,權嫂,你可比白骨精她妹妹還美呢,俺五哥說是那麼說,哪天不念叨你十回八回呢,說要是有好命娶了你這麼個老婆,給個縣革委主任當都不幹哩。”
權嫂說:“你更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胡勒一氣的,還不是為了老娘給你們弄酒菜來?”那人就做出要下跪的樣子:“好權嫂,你老救命吧,俺哥幾個這一趟可累得夠嗆,餓得就差咬自己的腮幫子吃了。”
權嫂道:“先不忙,飯菜都是現成的,老娘高興,一招手就上來。現在你們跟我說說,事情辦得咋樣?”
幾個人幾乎同時歎了口氣,剛才討飯吃的那個就說:“咋樣?竹籃打水一場空唄。”
權嫂一愣:“她家變卦了?”
那人說:“她家?沒,她老爹巴不得拿她換個四大件呢。是她自己,早就有主了,俺們前腳沒進村,人家就跟小學校的民辦老師跑了。”
權嫂很驚訝:“不對呀,上個月她從我這辭工不幹,還說是回去收,拾,等玉軍來接她哩。玉軍,你這是昨搞的嘛?”
這時一進來就躺在炕上,始終沒說一句話的那個人,慢慢地坐起來,頭不抬眼不睜地說:“我、我也不知道。”樣子傻乎乎地,已經帶出了哭腔。
先前那人說:“別問他了,這事他都哭兩回了。玉軍也是,人又不傻,家裏又好,幹啥非得要那個小臊X,我早就看出,她跟玉軍根本沒誠心,你忘了,玉軍,年前她去你家,沒兩天就有一個人找上去了,她說是她哥,狗屁,就是那個民辦老師,兩個人用你給的錢去逛佳木斯去了,想得多好。”
叫玉軍的那人麵色淒慘,嘴唇哆嗦著,想哭,終於又忍住了,把身子朝後咚地一躺,再不說話了。
先前那人說:“唉,家裏的貼子都發出去了,就等著把新媳婦接回去,就成就好事呢,誰承想,唉,這可咋辦哩?”
權嫂深表同情,又問了好半天他們找新媳婦的經過。
曾濤聽出來,原來那新娘子就是原來在權嫂這幫忙幹活的,主要在前麵飯館幹,不知怎麼就跟叫玉軍的那個人對上象了,而且,說好了就要成親,玉軍特意要了一輛車去她家接她,卻發現她神秘地失了蹤。
四個人到前麵去吃飯,權嫂炒菜燙酒,忙而不亂。
他們中的一個就說:“權嫂,咋不讓你妹妹幫一下手?”權嫂沒辦法,就讓曾濤給他們端酒上菜。
叫玉軍的那個人酒也不喝,菜也不吃,隻是低著頭坐在那裏發呆。
有一個人看了曾濤幾回,就趴到他耳邊,跟他七古叉古地小聲說了幾句。玉軍抬起頭,看了曾濤一眼,又把頭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