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濤媽的破了兩個口的瓷碗裏,已經落了一層灰。曾濤看得心酸,急摸自己的口袋,哪有什麼吃的?母親餓得臉像一張一樣,眼看坐都坐不穩了。
曾濤說:“媽,你挺著點,我、我馬上就回。”說完,掉頭就往老姨家跑去,心想老姨夫要是在家,不讓拿吃的,他就一眼不眨地把他殺掉。
到了老姨家,老姨夫還沒回來。老姨聽說找到了曾濤媽,就要跟著來。曾濤說:“你的病還沒好,可不能跟著折騰了。”
就讓老姨給包了七八個大餅子,又拿了兩根黃瓜,便急急忙忙往回跑,一邊跑一邊想;“媽啊,你可要挺住,吃的拿來了,多少時日了,今天,你要吃飽了。從今以後,兒要帶你去吃遍全中國的好飯館,每天都是飽餐。”
回到姑子庵,曾濤高聲叫“媽”,見母親靠在佛像座邊,已經餓得睜不開眼。
忽然聞到大餅子香味,她的兩眼頓時張開,就像餓獸一樣,她一下子坐直,往前又爬兩步,伸出手來,急切地要曾濤把大餅子給她。
大餅子剛一碰她的手,她一把就抓了過去,放到口邊就要狠狠地咬一口。驀地,她又停了下來。
“有人,”她說,“快,”她指揮曾濤,天生的鎮定的目光又出現,以手朝後邊一指:“那邊有小門,趕快跑,別管我,快,一秒也別呆,快!”
她好像預感到了這是什麼人,臉上表情呈現死一樣的堅定,曾濤不由自主,依言朝後邊躲去。
那裏果然有一小拱門,通到山坡上。但他躲在門後,聽著動靜,一時沒有逃出。
不一會,就聽到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少說有十多個人進了庵裏。
隻聽一個聲音說:“哎,在這兒,在這兒,汪書記,怎麼樣,我沒猜錯吧,這老要飯的總在這一帶轉悠。”
就聽汪權重的聲音:“嗯?是她?怎麼看著不像哩?”
“就是她,嗨,老要飯的,把腦袋抬起來。嘖,這老X,還真有本事,要了這麼多大餅子。”
汪權重哼了一聲:“嗯,果然是她。我看,這大餅子不是要來的吧,還用籃子裝著,這年頭,對自己老娘都沒有這麼盡心的了,嗯嗯,還有黃瓜。”
另外的聲音道:“這麼說,他一定是來過了?”
汪權重說:“這得問問她了。”
那人就說:“哎,老要飯的,你兒子回來沒有?”等了一會,大堂裏沒動靜。那人又問:“這個老要飯的,哎,我跟你說話呢?你兒子,曾濤,他找過你沒有?”
又沒有聲音。那人就急了,開始說粗魯的話。
汪權重說:“老固,你把人撒開,裏外找一找。”
有一個人就找到曾濤這邊來,幾乎與曾濤撞上,可他就是沒發現。
那些人又把曾濤媽圍住,汪權重說:“曾大嫂,你還認得我吧?你家曾濤從監獄跑回來了,知道嗎?這可是罪加一等。你要是包庇,就是同罪,懂嗎?你別裝傻,我知道他來過了。這小子還把我家窗戶砸了。告訴你,今天你得告訴我們,他在哪兒,要不,後果你自己負責。”
姓固的說:“別跟她羅嗦,帶她走,不怕曾濤不來找他親媽。”
汪權重說:“曾大嫂,這可是你最後的機會,要是我讓他們把你帶走,你就是同夥罪了。咦,你要幹什麼?”
汪權重忽然發出驚呼。其他人也都叫了起來:“快快,抓住她,這老要飯的要找死!”但是,等待他們上前,已來不及。
隻聽咚的一聲,便有眾人叫道:“她撞牆了,哎呀,撞死了!”
曾濤這時如何能忍住,“媽呀”地大叫一聲,從小門後就直竄出來。
見汪權重正跟著眾人一道,以一種驚訝和厭惡的樣子查看曾濤媽的情況。老婦頭撞在石座上,腦漿都流了出來,當時就咽了氣。
曾濤明白,母親知道他還沒走,以死以定其誌,使曾濤再無後顧之憂,趕快逃命。
他大聲哭喊,一下子就撲在母親身上,這時才發現她的手裏還拿著那個大餅子,餓到臨死,還一口未來得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