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跳火車(1 / 3)

慘淡的夜光下,他仔細端詳,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人就是自己的母親。一年多以前,曾濤媽還是滿頭黑發,腰板直直,看上去像棒小夥一樣有勁。

此刻出現在曾濤麵前的,是一個要飯花子,衣衫襤褸,弓腰駝背,頭發全白了,上麵沾著牛糞一類的髒東西。

她的臉像一百歲的人那樣蒼老,饑餓和心理的磨難使她的表情看上去不是正常人的了。

曾濤一把抱住她:“媽,媽,媽,是我,我是曾濤,曾濤啊。”

曾濤媽嚇呆了,嘴巴動著,沒有聲音,終於說:“是、大、大、方?”曾濤說:“是我,媽,”看著母親的臉,他嗚嗚地、聲音難聽地哭,“我回來了,媽,我要給你們報仇了。”

他把媽媽扶著坐下,發現自己坐在兩個墳頭前,就問:“媽,這是爸爸的墳?小英、英子呢?”

曾濤媽朝另一座墳一點頭,神情平靜,也不說話。

顯然,她還在想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曾濤撲過去,摟抱著妹妹的墳?

心疼,心酸,叫喚著妹妹的小名,好像要把她從不醒的夢中喚醒一樣。

就在被老姨夫趕出來不久,在一個大暴雨的天氣裏,曾英英跟媽媽要飯時,突然犯病,跌進一條水溝,竟給淹死了。

曾濤媽問:“兒啊,你釋放了?”

曾濤從墳頭上起身,揉著眼,說:“媽,我是逃出來的,”就把被汪權重陷害在南山溝的事說了。

曾濤媽這時顯得格外鎮定,曾濤本以為聽說他是越獄出來的,要嚇死了呢。

她說;“汪權重是要把咱家趕盡殺絕啊,兒,你逃得對,我現在已經明白了,不管在哪兒,咱都在他汪權重的手心裏,要是關三年,說不定又弄個啥罪名,非把你害死才算拉倒。”

曾濤說:“媽,咱們告狀去。”

曾濤媽搖頭:“兒啊,你的罪證,他汪權重都有,他的罪證,咱可半點也抓不著啊。他是狐狸精托生的哩。我這些日子,睡不著,就天天想著這前因後果,現在,想明白了。兒啊,這深仇大恨,咱是非報不可。要報仇,隻有一條路,兒,你聽媽的話,你要闖世界去,要成為比他汪權重更大的人物,這樣,才能報仇。隻有這一條路,懂嗎?”

曾濤這時滿腦子轉的都是今黑半夜如何闖進汪家,手刃汪權重,殺他全家,直想得熱血沸騰,母親的話哪有半句放在心上?

就說:“媽,你住哪兒?我送你回去歇著。”心裏盤算,隻等把母親安排好,就去汪家行事。

曾濤媽就在前麵走,讓曾濤在後麵跟著。

轉來轉去,進到了一座破敗的古屋子,正是那卒被紅衛兵搗毀了無數次的姑子庵。裏麵唯一完整的東西就是那個無法砸碎的石座,原先是用來坐佛像的。

曾濤媽的全部要飯家當就在那上頭,她就睡在那裏。曾濤看到以前大院受敬重、在單位當學毛選講用模範的老母,現在淪落到如此地步,雙膝一曲,就抱住母親的腿跪了下來,嚎啕大哭道:“媽,我對不起你呀”

曾濤媽把他拉起,嚴厲地說:“你這樣子,曾家的仇何日能報?”撫摸著曾濤的頭,她輕聲說:“兒啊,快走,你遠遠地走吧,到天涯海角,哪怕到外國去,混出個人樣回來,把害咱家的人一個個收拾,記住,一個也不饒過。到時,到我和你爸、還有你妹的墳頭前,燒燒紙,我們地下有知,也就心甘了。”

說著,淚水長長地流下。

曾濤急了:“媽,你得跟我走哇。”

濤媽瞪他一眼:“我這樣,能走一裏還是兩裏?”

曾濤說:“不,我能背著你走哇。”

曾濤媽說:“那,咱倆就誰也走不了了。你想啥哩?現在汪權重準知道你跑了,正布置人抓哩。兒啊,你要是再出事,咱曾家這血海深仇就永世不得報了,你爸在墳裏也要跳起來了。聽媽的,快走吧。”

曾濤急得臉紅脖子粗,大叫道:“媽,你不走,我死也不離開。媽呀,我怎麼還能再拋下你,讓你受這樣的苦哩?!”

曾濤媽不說話了,軟軟地坐倒。曾濤說:“媽,你餓吧?”曾濤媽說:“傻孩子,你當要飯的像吃食堂哩?媽已經兩天一口米湯都沒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