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濤發現,老郭頭每天有一大半時間要用來清圈,就是從豬窩裏把大量的豬屎弄出來,一鍬一鍬的,特別辛苦,就對他說:“你真死腦筋,幹啥這麼費勁呢?”
老郭頭沒好氣地說:“你腦筋好,你給俺來幹。”
曾濤說:“你把圈下邊開—個小溝,找一個長棍,一勾不就全都清出來了嗎?”
老郭頭一聽他說得有理,就到工廠去,按曾濤的設計,讓犯人給他打了一個小鏟子,又找來一根長長的木杆,把小鏟子裝上。
這樣,每天老郭頭就可以在圈外,把長杆伸進圈,一勾一鏟地把又稀又臭的豬糞清出來了,又省力又省時,他心裏高興,嘴上卻不說,倒對曾濤更嚴厲了,好像這是他自己發明了的,不願讓曾濤分享榮譽。
曾濤說:“郭大爺,今天太累了,明早我來給你墊豬草吧。”
老郭頭說:“明早你可得給俺早點來,”又在曾濤的背後不知罵了什麼難聽的。
第二天一大早,曾濤就來到豬場。
老郭頭正在給豬喂泔水,見到曾濤,就罵:“快弄草墊豬窩,再不墊,豬都長疥了。”
這時正是大院裏最安靜的時候,周圍一個人都沒有。曾濤過去,一把就將老郭頭抱住了。老郭頭就罵:“混小子,你跟你爺鬧著玩?”
曾濤不說話,把他按倒在地上,掏出早預備好的麻繩,就把他四馬攢蹄地給捆綁起來,用一塊破手巾把他的嘴也堵個嚴實。
老郭頭這才知道曾濤不是跟他鬧著玩,嚇得麵如土色。
曾濤說:“委屈了,大爺,不過,這樣你也好,就沒有同謀的嫌疑了。”
說完,就抄起那根長杆子,快步走到外牆根下頭,把長杆上的鏟鉤往牆上的鐵絲網一搭,使勁拉了一下,試試,就雙手抓住木杆,腳蹬著牆,迅速地攀登了上去。
到了上頭,曾濤把囚服一脫,搭在鐵絲網上,露出了內裏的便裝。
他從囚服上翻過去,才知道下邊是一條小路,並非他原先以為的大馬路。
馬路邊的草地上,緊挨著大牆,有兩個老太太在撿垃圾,忽見半空中掉下一個人來,都嚇了一大跳。
曾濤忙伸胳膊伸腿,做起廣播體操的動作。一邊做他一邊往路邊挪,在兩個老太太的狐疑的目光中,擺出跑步的姿勢飛也似地逃走了。
一路上曾濤扒汽車,搭馬車,蹭火車,連趕了兩天兩夜,進了穆蘭鎮時正是半夜時分。
他來到縣委大院,感覺就像離開了一輩子似的,家家戶戶的籬笆,院子中間的五棵半死不活的榆樹,每一樣都讓他感到親切。
他摸到汪家的大門前,觀察了一會,又貓下腰,繞到後邊。
汪家的後麵與縣委大院的磚牆之間看一個小過道,小時候,曾濤和汪小風他們就在這兒玩,每個犄角旮旯他都熟悉。
汪家的後窗戶下有一株玫瑰樹,紮人,一聞到花味,曾濤就想起了汪小蘋。
那窗戶正是她的屋子,此時黑著燈,不知誰住著。他撿起一塊破瓦片,朝那扇窗子扔過去,嘩啦一聲,一塊玻璃打破了。
汪家的燈立刻亮起來,一陣咋呼的聲音,正是汪小風。不一會就看見汪小風跟他母親的身影出現在窗口,張頭往外看。
曾濤躲在玫瑰樹後,他們自然什麼也看不見。見汪小風罵了一會,就跟母親把頭縮回去了,隻聽汪小風說:“不知是哪個狗日的,我出去看看。”
小蘋媽說:“你可別去,一定是哪家小孩子淘氣,早就跑了,還是等你爸回來再說吧。”
汪小風說:“自打當上書記,我爸啥時候頭半夜能回來?”小蘋媽也是歎息,隻是說:“他忙喲,比大總理還忙哩。”語氣中也是嗔怨。
探聽到汪權重並不在家,曾濤就折回,順著小過道繞到自己家的後院。他不想把家人驚嚇著,再說,監獄裏的經驗告訴他,這時候北河子很可能把他逃跑的消息傳到穆蘭了,公安局的人沒準正有人在蹲坑埋伏,他得看明白再說。
確信後院沒有異樣情況,他就摸到窗戶底下。
裏麵就是他曾經睡了十八年的地方,摸到窗台,他的手指縫都感到親密。對這扇他開關過千萬次的窗戶,他不是熟悉,而是了如指掌。
他知道從外麵往上一提左邊的那扇,裏麵的掛鉤就開了。因為把門鑰匙弄丟,他曾經多次用過這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