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豬圈(3 / 3)

自曾濤出事後,,曾濤媽老覺得沒臉見人,一聽退休計劃,還有房子,就同意了。她隻想帶著癡呆的女兒悄悄地過了這幾年,等著曾濤回家,一切就都好了。

兩個月過去了,三個月過去了。半年過去了,不光房子沒著落,連退休金也是一拖再拖,到後來,幹脆就沒有了。

曾濤媽最怕去單位,可是,每月都得硬著頭皮,在人家的鄙夷的目光下求救,像要飯一樣讓人家發她幾個過日子的退休金。

這時已經換了新的領導班子,對以前的擔保拒不承認,說紙箱廠本來也不是國營企業,隻是個大集體,什麼退休金是沒法保證的,因為現在廠子虧損嚴重,正麵臨著倒閉。

曾濤媽為這個廠子賣了一輩子命,二十歲不到,就參加了建廠,那時真是以廠為家,生孩子的前兩天還在車間裏團煤球,那是三九天,凍得手上的口子像小孩嘴一樣。臨到老來,兒子入獄,她無家可歸,廠子竟把她像要飯的一樣趕出大門。

她含淚找到縣工業局,要求公道。工業局的負責人說:“你兒子是犯人,你再胡鬧,對他服刑可沒好處。”吩咐門房再不讓她進去。

在妹妹家,時間一長,妹妹還好說,妹夫的那張臉就沒法看了。

初時曾濤媽還有退休金,每月能交上十塊八塊的,後來,錢沒了,妹夫就開始找茬了,每天罵罵咧咧,隻要曾濤媽和曾英英一端起飯碗,他那邊就開罵了,這碗飯還怎麼下咽?

曾濤媽含著淚,每天帶著英英去撿煤渣,後來又撿破銅爛鐵,到飯館撿空瓶子,到垃圾場翻破布,有的能賣,有的不能賣,一天也弄不到幾毛錢,又有什麼用?

妹夫的找茬就升級到直接的、指著鼻子的大罵了。有一天,他罵得太凶,嚇得英英鑽到桌子底下。

曾濤媽被逼不過,還了一句嘴。這下可不得了,妹夫上來,一把揪住曾濤媽的頭發,一直把她拖著就給拖了出去,回頭把小英英也扔到院子裏。

就這樣,曾濤媽母女倆被趕出了門。妹妹當時就跟丈夫打到了一堆,被丈夫打得住了院,到現在還沒養過來。

“她們現在在哪兒呀?”曾濤淚如泉湧,表情跟瘋了一樣。

老姨哭得以頭搶地:“我哪知道啊?見著天,我逼那死鬼去找,可他成天泡在賭場裏,親娘都不認了,還能找嗎?”

西江壩外是一片墳地。老姨說曾海國就埋在這裏。曾濤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墳地,荒草一片,墳頭密麻麻,哪裏去找父親的墳?

他在黑暗中摸索,手和臉都被刺叢劃破,竟毫無知覺。父親的身影,他為兒女蓋被子,織毛衣,他為了一個雞蛋而耐心地守著老母雞,往事如潮,以前曾濤為這些看不起他,討厭他,可是,現在,他是個多麼可愛的父親啊。

“爸啊,你在哪裏啊?”曾濤大放悲聲,跪倒在地,把頭磕在泥土裏。

如果現在父親轉世,他要道歉,要喜歡父親所做的一切,要他為自己的粗魯而責打他。可是,後悔,去哪兒後悔呢?

想到父親為自己訂親而張羅,現在,為自己的冤案而死,死得那麼慘。曾濤恨不能把自己的胸膛撕成兩半。他又哭昏了過去。

醒來時,他聽到一個聲音,離他很遠。他爬起來,朝遠處張望,什麼也看不見。他漫無目標地往前走,走著走著,就看見不遠處有一個黑影,在一個墳頭前蹲著。

曾濤起初不知道那是一個人。接下來,聽到有說話聲,才敢往前走了幾步。這時就聽那人自言自語似地說話:“英子,英子爹,你們爺倆在一起了,互相要照應著,英子啊,有事沒事的,別跟你爸頂嘴。他爸啊,英子還小,不懂事,該幹的,你就多幹點。那裏不比陽世,我還能照顧點。在那裏,就你們爺倆了,不相互心疼,誰,還疼咱?昨黑我做夢,說你倆老吵架,英子,你咋還像以前似地,氣你爸哩?要不是守著,等曾濤回來,我早、早就去了,沒我,你們倆咋過哩,誰能放心哩。英子,英子爸,我、我好想你們啊……”

那人就嗚嗚地哭起來。

這一席話,把曾濤聽得毛發直豎。

他一步跨上前去,撲到那人的麵前。“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