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喜事(1 / 3)

第十二章喜事

“喲!好香的肉啊!不瞞你說,我這忙活了大半天,肚子正唱著空城計呢!怎麼樣?樹人!怎麼不見我那小外甥小龍啊?聽說你們前些天送小龍去了野人山遊擊隊,那小龍可吃得消!不過聽人家說,這遊擊隊現在改稱陝南二支隊了,兵強馬壯,我和那個支隊的政委趙正勇是老同學,過幾天我派根子他們回去看看我的小外甥!行啊!才十六歲,就成了八路軍戰士,比咱強多了!不瞞你說,我十六歲還是個書呆子,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啊”魏礦長用手撕了一塊瘦肉,一陣大嚼,順便又給杯子裏添滿了陳釀蒼興酒——鋪灣頭曲。

“小虎聽說也去了,他們兩家夥自幼就不喜歡讀書,專喜舞槍弄炮,尤其喜歡玩槍,我的那把勃朗寧有一次就被小兔崽子偷去打山雞,你還別說,還真讓著兩小子打著了三隻野雞,他們兩個愣頭青一起去,我也有點不放心,就怕他們惹出什麼亂子!”魏團長一昂脖子,喝空了酒杯,他咂著舌頭趕緊扯了一塊豬頭肉一陣大嚼,這鋪灣頭曲很有後勁且味暴烈,幾杯酒下肚,二人已經麵紅耳赤,有了幾分醉意。

“樹人!過幾天我要走一批山貨到隴西,從漢口走水路回來,到時候你可要幫忙喲!”魏礦長臉紅得像個關公,放下筷子,點上一根大刀牌香煙,一陣陰雲吐霧,這個魏團長不吸煙,嗆得他一陣猛咳,他走到窗前,打開窗戶透透氣。

“都是自家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放心!你隻管提前打一聲招呼,我別的不敢說,在我的地盤上,別說走點山貨,就是走點黑貨都沒有問題!你說吧!得多少?有多少貨?我心裏提前有個底,還是以前送山貨時的原始班人馬?清一色一個連的湯姆遜衝鋒槍,保管每人敢打主意!”魏團長又灌了幾杯,滿臉通紅,他鬆了鬆風紀扣,摘下帽子,扇起了涼。

以前走的貨,他們暗語稱山貨,其實是送礦石去重慶兵工廠後順道托地下路子捎回來的無縫鋼管——陝甘根據地兵工廠急需的稀缺物資。為了躲避一路上國軍的盤查,返回時他們通常裝滿川府井鹽、鋼管就埋在鹽裏,提前送金條買通關卡,時間長了,這些關子上的國軍小頭目隻要見了鐵礦的船隻,一揮手查都不用查了。黑貨指**煙土,前幾年抗戰吃緊,根據地軍餉緊張,為了籌措軍餉,上級黨組織曾命人從金三角搞到一批黑貨,搭鐵礦貨運船捎去重慶轉手賣給黑貨販子,不過,買主提前早已聯絡好,且都是有重慶軍政要員作後台靠山,自然一路暢通無阻,隻要有利可圖,國共兩黨人自然是合作愉快,這也叫國共合作嘛!

“這次的貨既不是山貨也不是黑貨,而是一批藥品,根據地急需,由援國華僑捐贈給蘇區醫院,小日本和軍統都盯得很緊。咱們恐怕得改變個運輸方式了!”魏礦長有三分醉意,他幹脆就脫了大衣,靠在牆上,點著煙,又噴起了雲霧。

“改變方式,怎麼改變?要我們的人咋辦?”魏團長有些疑惑不解問道。“因小鬼子和軍統盯得緊,這次準備辦一場大喜事,用送親的船隊來掩人耳目,你們團的人扮作送親的親友和吹炮手,不過,要搞好隱蔽工作不要漏了馬腳!”

“啊!送親船隊?這個真新鮮!不過,敵人可能想不到!好主意!”魏團長解下腰間的勃朗寧,小心的操拭起來。

“我們團的好兵駱駝和小耗子吹的一手好嗩呐,讓他們兩拌扮作吹鼓手,其餘,一個連分成三條大船扮作送親隊伍護送,不過,不能光有男的,得有女賓客,否則容易讓人看出破綻!”魏團長想了想補充道。

“說得好!你隻管派男的,女的我從別人手裏借,你提前安排下去,三天之後開始行動!”

三天後,平安鎮碼頭上嗩呐聲聲,鞭炮聲中,六艘陳家溝鐵礦的運輸柴油船紮紅掛彩,大紅雙喜字映紅了送親親友們的笑臉,他們是去武漢接親的隊伍。按走龍河的規矩,凡是經走龍河去接親娶媳的大紅事必須要用雙數。而且要用三牲豬、牛、羊頭祭祀龍王爺,還要請戲班子在船上唱喜堂戲,以用歡樂的戲碼和美味的祭品吸引龍王爺的眼睛,免得龍王爺見紅發怒,大鬧江河、江水泛濫、船翻人亡。照例,這頭一條引路船上正在唱著喜堂會《天仙配》。“樹上的鳥兒成雙對,夫妻雙雙把家還......你我好比鴛鴦,相依相伴在人間......”

兩天之後,這一對六艘喜船返航了,照樣嗩呐聲聲,《天仙配》唱得幾裏外都聽得見,不同的是,六艘船的貨倉裝得滿滿當當,除了黃梨木家具還有棕床墊、棕箱、綢緞、布匹、錦緞麵被子,以及時髦的洋貨:自鳴鍾、大沙發還有裝了五條船的洋布,最吸引人的是一架留聲機、大喇叭在陽光下金光閃閃。

不是洋貨的老百姓隻是指著大喇叭對旁人說:“快看!快看!那船上有一隻大喇叭,喲!真新鮮!原來洋鬼子也有吹嗩呐的習慣,瞧那大嗩呐,可真夠大的!有誰能有那麼大的勁能吹得了啊!”

旁邊一個小年輕跟著說:“恐怕不是嗩呐,我聽我三叔說那叫做歌唱機。三叔跑過江湖,走過碼頭,聽他說武漢的大茶樓裏有這東西,用這個東西往那一擺,嘰裏呱啦唱起歌!好多的男人女人臉對臉,摟著腰跳什麼貼臉舞!嗬!那些女人都穿著旗袍,高開叉到了腰裏,白花花的大腿饞的讓人直流口水!”

“你小子就別做夢娶媳婦,盡想美事了吧!走了!咱們要開船了!”一聲招呼,一行六艘船又向著走龍河上的平安鎮返航了。

前麵十裏處,便是有名的斷魂灘,那裏有國軍寶安團的河道哨關駐紮保安團一個營,主要負責盤查過往船隻,尤其是防止陳家溝鐵礦被一些不法官商勾結運到外地,還有就是盤查小日本特務的走私船,他們從金三角經川陝甘大山偷運**甚至還有小鬼子偷到國家文物出境。當然,對根據地的禁運和封鎖也是他們盤查任務。一裏多寬的河道上,貼著河麵扯起了一張一人多高的鐵絲網,中間隻留通一條大船的通道,沿著河岸左側是一溜排鬆木板鋪就的營房,用柏木打樁,鬆木板鋪就長長的橋一直通往走龍河中央,這一營的黑狗子們多來自這走龍河周圍的九村十八寨,這個營長是以前八爺手下的一個打手,後來得到王家三少爺提攜,靠著拍馬屁和送錢送金條送女人頗得陝南保安團團長吳胖子的歡心,所以便得到了這個差事,這個江防營長雖然管轄範圍除這一個哨卡還有另外十三個哨卡外,別的就管不了。但這走龍河上走南闖北的大小商船,甚至個別官商勾結的私運船為了通關,都得提前拜他這個小小營長的碼頭,自然有數不清的金條、大洋入賬,所以是個名副其實的肥缺。因為是富得流油的肥缺,所以走龍河一帶早就有人想取而代之,其中就有年輕氣盛的王家三少爺王遠林。雖說他表麵上提攜了這個馬營長,可暗地裏他經常派人騷擾這些哨卡,讓手下人尋畔滋事,爭取捅個大簍子好讓這個馬營長走人自己取而代之。誰知這個馬營長卻有一個特點,治軍特嚴,而且對政府嚴令禁止運輸的軍火、藥品、鋼鐵製品以及礦石,尤其是**絕對不放過,因此也得罪了不少想趁機撈一把的鍾漢行轅官老爺們,常言: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被人偷襲的事那是防不勝防,況且這馬營長人性又耿直,不知道官場險惡,不會逢場作戲,那是“擎得杠子,走得巷子”。一句話直來直去,一刀切下去,分毫不差,可惜是結了不少梁子。

中午時分,根子他們一行六艘船終於來到這江防哨卡。“喂!幹什麼的?船上裝的是什麼?停船,靠邊!接受檢查!”一隊人手持中正式上了刺刀的保安團團丁邊吆喝著邊放下了鐵柵欄,擋住了隻容一隻大船通行的出入口。

“來!來!來!這幾個是我們給你們的茶錢,拿出喝點茶!我們事平安鎮人,是去武漢娶媳婦的,這新郎官可是八爺的女婿,這新娘就是王家四丫頭!”一個支客師模樣的老年人轉了出來,他頭戴瓜皮帽,身穿一襲黑色長袍馬褂,蹬厚底布鞋,那樣子像極了平安鎮上商鋪子裏站著的賬房先生。

老支客師命人捧出糖果銀錢分發給各團丁“吃喜糖,老總!咱們眼盡早趕回去,你們知道的,這頭婚是有時間講究的,要趕在日上之竿的午時前拜堂才算吉利,否則就會有晦氣,請老總們行個便!在下許三爺人稱許先生給各老總有禮了!”說罷給各團丁一個長揖。

“行!行!既然是八爺的女婿,咱就不敢怠慢了,快走吧!不要耽誤了良辰吉時!”領頭的大個子團丁滿意地抽著喜煙,嚼著喜糖,一揮手,眾團丁打開了鐵柵欄,準備放行。

“慢!敢問船主是何人,辦喜事的東家是何人?省府有令,凡過往船隻不分官商民等,都要上船盤查,嚴防私帶禁品通行!”高個子一揮手,“來啊!船全部靠邊,等候檢查!”此人正是馬營長,人稱“馬杠子”,隻講軍令、政令,不講情麵。

看到這一幕,許三爺頓時傻了眼,這個馬杠子是油鹽不進的主,送錢送金條給他反而更壞事,他一時沒了主意,看來這回隻有來硬得了,許三爺急匆匆進了根子和四丫頭的客艙,情況緊急,隻見船上撲愣愣飛起了三隻白鴿,眨眼間飛進了東岸邊的鬆柏林裏消失了。

“軍爺,不急不急!慢慢查!來!抽根喜煙,吃顆喜糖潤潤嘴!這位兄弟!來!不客氣!”許三爺給六個團丁每人又塞了十塊大洋,趁給他們點煙遞糖的勁頭小聲告訴他們讓他們動作慢點,盡量拖延時間。這些團丁又是附近的鄉民,同吃一江水,鄉裏鄉親,不好得罪,況且人家又是十分客氣,因此都磨磨蹭蹭,直過了半個時辰,連艙麵的貨都沒有查完。而送往根據地的藥品就藏在每隻船的夾板下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