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古道熱腸(2 / 2)

當時蘭州中學校長是我們的表舅苟秉元,父親通過他將三侄伏智信送進蘭州中學商業會計班。在快畢業的那學期,智信弟染上了黃水瘡,每天晚飯後父母都要給他擦洗全身的膿疤、上膏藥,為此,父母臉上也染上了黃水瘡。經過父母的精心護理,小侄子終於痊愈,也順利從商業會計班畢業。隨後,父親介紹他到天水大同銀行去上班。

多重文化的滋養,造就了父親寬宏的胸懷,他在幫人時不分政治信仰,不論身份高低。解放前,有位同鄉是中共地下黨,但他卻沒有在身為國民黨的父親麵前有意掩飾,還經常來我家談論時政,他母親也經常來我家串門。

為了工作需要和個人安全,他懇請父親幫助到外縣去工作。身為國民黨軍官的父親欣然應允,先後兩次介紹他去兩個縣的縣政府擔任財政科長。

在嚴峻的政治背景下,在激烈的政治鬥爭中,父親始終站在人性的角度,從不糾結於信仰的迥異,不參與政黨的爭鬥,盡顯了詩書傳家的純粹之風。

在離我家不遠的山腳下,住著一戶人家,男主人在喪妻後又續了弦。先妻留有一女,繼母對這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十分苛刻,百般虐待,平時將蒸好的饅頭裝在籃子裏,吊在房梁上,生怕孩子偷吃。孩子的父親眼見孩子遭此折磨,心如刀絞,背著妻子,央求一位舊識為他的孩子找一戶可靠的人家,把孩子托付出去,有口飯吃,逃個活命。

這位舊識恰好和我們是鄰居,與母親早就相識。有一天,她來到我家,向母親訴說了小女孩的慘景,轉達了其父的懇切托付。瀕臨絕境的孩子,催人淚下的訴說使母親的憐憫之心再起。母親答應晚上父親回來後商量一下,定會妥善解決。

經過商議,父母做出了決定:將這個可憐的小女孩收為義女,原姓保留,名改為瑞華。第二天,那位鄰居領著穿著破舊衣服的小女孩來到了我家,母親替她換上了準備好的新衣,安排了住處。從此,我家又增加了一口人,因她比我的弟妹年齡小,所以大家都叫她瑞華妹妹。現在她已尊為祖母,仍和我們以兄妹相稱,如兄妹往來。因家在慶陽環縣,孩子們都叫她“環縣姑姑”,她的孩子也稱我為舅舅。

這又是父親古道熱腸的真實寫照。

解放前,我家有兩個傭人,都是因貧困潦倒從秦安農村來蘭找父親謀生計的。一位姓張,曾在老家做過廚師,父親根據特長安排他在家中做飯,我們都稱他為“張師”。一位姓陳,身體健壯,成為了我們家的人力車夫,平時接送父親上下班,我們叫他“尕陳”。

雖是下人,父親卻從不申斥他們,而且平時很是體諒。記得當時張師找了對象,準備結婚,父母便資助他,幫他籌辦了婚禮。尕陳送父親去上班,防空司令部機關設在五泉山,沿途坡度大,拉車很吃力,父親總是讓他停下來,自己走。樸素的人文關愛使父親內心深處充滿了扶弱濟貧的美好願望,這種願望完全打破了社會規則、政治立場等的束縛,這些言行也深深地影響著我們,使我們和傭人都感到親如一家。閑下來,我們常和張師和尕陳坐在一起拉家常。

解放後,我們家再沒有用傭人,張師在蘭州另找了份工作,尕陳回了秦安老家。當時,階級鬥爭的弦越繃越緊,常有雇員狀告或舉報雇主,但張師和尕陳卻仍然如親戚般和我們來往。父親的喪宴和弟弟的婚宴都由張師主廚,而他的女兒也一直與我們來往。

反右中,父親又是以他的緘默保持了為人的自尊和體麵。1963年,父親因病逝世,葬於我曾經搞過社教的沙井驛,也是妻子娘家住的地方,後遷至牡丹園公墓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