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比我大三歲,名叫伏貞媛。姐姐不僅人長得漂亮,而且心地善良,性格溫順,勤於學習,針線、刺繡等女工活計得心應手,深得大家喜愛。記得一次弟弟生病住院,母親忙於看護,父親工作又脫不開身,隻有十三歲的姐姐擔起了照料三個弟妹、操持家務的重擔,而且還要兼顧上學,並沒有因為繁重的家務而耽誤一天的學業。
俗話說:女大十八變。到了十五六歲上中學的時候,姐姐已出落得光彩照人,身著映丹藍的連襟上衣,下著黑色短裙,配上白襪黑鞋,風雅中透著秀麗。記得每逢學校節日演出,總要挑選姐姐這位身材輕盈、容貌出眾的學生做舞蹈演員。姐姐身著彩色舞衣,在台上翩翩起舞,如蝶飛,如燕翔,師生和家長以及外來的觀眾莫不嘖嘖誇讚。
一
那時,院鄰中有一位男主人是個京劇愛好者,家中常來一位青年票友,拉得一手好胡琴,倆人一個拉、一個唱,很是逍閑。不知何時, 這個青年客人注意到了姐姐,有時在院中碰上我們家人,主動打招呼、套近乎。有一天,這家女主人領著他走進了我家,算是引見,母親以禮相待。
姐姐本受母親傳統思想教育極深,雖上中學,卻極少接觸異性,人極單純。不知不覺中,我發現姐姐有了微妙的變化。一次姐姐在院中洗衣服,那位青年在院鄰房門口拉胡琴,突然琴聲戛然而止,抬頭望去,原來是姐姐和他兩人正在互相凝視。那種凝視的神情似癡似醉,好像忘記了周圍的一切。姐姐一回頭發現了我,臉上泛起了一片潮紅。我幼稚地猜想到,十有八九,姐姐和那位年輕人已有了不同於一般人之間的情感。
過了不久,這家女主人上門提親,介紹說這個年輕人在省銀行上班,人聰明,多才多藝,看上了姐姐,又不敢高攀,托她來征詢一下父母的意見。母親一聽是提親之事,沉吟片刻,告訴對方,待父親回來商議再說。
晚上父親回來,母親告知此事,兩人再三琢磨,覺得這個年輕人雖然聰明,但顯得輕薄,不夠忠厚,他父親又賦閑在家,家境不佳,還是回絕為好。第二天,母親回複這家女主人,托辭姐姐正在讀書,不宜談婚論嫁,婉言回絕了這件事。
但是,母親的回絕並沒有阻斷姐姐和那個青年之間的交往。起初,他們在家外約會,後來,他們無所顧忌地在院中交談。母親自然十分生氣,先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勸說姐姐。說到姐姐品貌兼優,又正在讀書之年,待學業有成,到了婚嫁之時,會有更優秀的人挑選。姐姐聽了隻是不做聲,以沉默表示她的心意。過後,仍然和那個青年交往。母親見勸說無效,便將姐姐關在屋子裏,聲言此樁婚事決不答應,勸其不要存有任何幻想。姐姐平常極為溫順,對母親既愛又敬,這次突然變得十分強硬。雖然滿含淚水,話語卻斬釘截鐵,說是即便將來有省主席一類的人來求婚,她也非此人不嫁。這話使我十分驚訝,姐姐自幼十分依戀母親,母女二人終日歡聲笑語,母女之情如水乳交融,今日姐姐竟然如此決斷地對待母親,我怎麼也想不到。
事情就這樣僵持了起來。姐姐依然是我行我素,訓斥由你,交往我自為之。事情鬧到了這般地步,親友們也略有所聞,有勸說姐姐的,也有勸說母親的。勸母親的說女大不中留,現在提倡婚姻自由,硬擋也擋不住;還有些憂心忡忡的,說什麼不要為這事傷了母女之情,甚至逼出什麼事情來。麵對這種僵局,麵對姐姐的執著態度,母親和父親反複商量,覺得姐姐已是一隻不肯回頭的牛,事情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隻能盡父母之責,再對這個青年做一些考察,如無大礙,隻好由姐姐去吧。父親便走訪了省銀行的一位高級官員,沒有發現什麼大的問題。又趁某報刊約父親寫稿之機,讓這個青年代筆撰稿,以便測試一下他的文才功底。文稿交來,父親覺得文理還算通暢。出於萬般無奈,父親和母親最終還是做了讓步,違背了自己的意願,含著淚水,應允下了這門親事。這樁親事的過程是我親眼目睹、親身感受,姐姐對男朋友情之癡、意之切在我幼小的心中引起了巨大的衝擊和震撼。
二
婚事既已應允,父親是個有頭麵的人,心中不論怎麼不滿,還是顧大局、識大體,堂而皇之地舉行了訂婚儀式。過了半年,姐姐中學畢業,就操辦起了結婚大事。
先是娘家舉辦出嫁喜慶。我家居住的院落相當寬敞,搭起了棚布,擺滿了筵席,親朋雲集,觥籌交錯,充溢著喜慶瑞祥的氣氛。但我清楚父母的心是沉重的,我雖然也混雜在歡樂的人群中嬉笑玩樂,心底裏卻隱伏著一種莫名的憂慮。